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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 (阿逢)


  “你们能跟踪我拿到地成玉,已经是撞了大运,”——这说的是真话。
  “可你们但凡能用脑子好好琢磨琢磨,也不至于是非不分、盲目抓人……你们活该被淮阴王造反成功。”
  
  “啪”地一声巨响,我的眼前蓦地一黑。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的脸颊感受到剧痛。
  
  我抬起头来,眼前的脸逐渐清晰。
  “应院首,这是你打我的第二次,”我看着他,“……你过瘾了吗?”
  
  应院首身形微微发颤。
  “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平日里的大嗓门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声音里深重的颓然和惨淡。他几乎可说是用足了劲地看着我,目光复杂,有愤怒、有厌恶、有恨意……更多的却是痛苦。
  
  他凭什么痛苦呢?
  被绑在这里的是我,被冤枉的是我,被打耳光的也是我。
  
  “我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我重复一遍,不觉笑出来,“你说我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我抬起头,不再看应院首,转而面向了胥长林:“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如今我成了反贼,那么我老子是不是也该有些责任?这位胥先生,我麻烦您,给我老子一道绑起来吧。为人处世须得讲究公平二字,我是反贼,他就是半个反贼。”
  我边说边笑,嘴上逞着能,心里却痛快。
  
  就像是皮肤上生了一个疮,日也疼夜也疼,如今终于是狠下了心,用刀子划开了,狠狠地将里边的脓水挤了出来。
  疼是疼,可疼得干脆利落,疼得畅快淋漓,疼得没了后顾之忧。
  
  “哼!”胥长林闻言,却是冷笑出声,“到了这个时候,嘴上却还厉害。我就看看你待会儿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他转头朝外吩咐:“来人,将刑具带上来,我现在就要为我的义弟储一刀报了那一刀之仇!”
  
  “胥先生,这……”吴洵立即开口,“……对一个女子用刑,怕是……”
  “既是反贼,哪管什么男女之别?”胥长林眯了眯眼,“难不成吴大人对这反贼动了恻隐之心?旁的也就罢了,这应小吉可是同谋造反!若非咱们事先盯上了她,地成玉今夜便会到了淮阴王手中,两日之后边军入京,咱们可就成了亡国之臣!”
  
  吴洵正色道:“你别给我扣帽子。我只是觉得这应小吉地位低微,从她口中得不到有用的东西,不必费神用刑而已。她手无缚鸡之力,在这牢里严加看守便好,应当待到证据确凿、淮阴王落网之时,再一并处置。”
  “一并处置?”胥长林眼睛发红,恨恨道,“我义弟储一刀因她而死、在白云观又折损了那么些兄弟,她却连小小刑罚都不受?她口口声声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就相信了?重刑之下出真言,我今天就非要试试,她是不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吴洵没了话。
  他瞧了我一眼,眉宇之间拧成了川字,显然没了法子。
  
  也是此时,两名兵士入内,手上捧着我方才在监牢对面的墙上瞧见的刑具。
  这些刑具五花八门,形状颇为诡异,乍眼一瞧也猜不出用途——只是每一道刑具的缝隙之中,都凝了厚重的黢黑血垢。
  
  胥长林转过头,看向应院首。
  “院首大人想必也无异议?”
  
  应院首看了我半晌,终于开口。
  “动手吧。”
  
  




60. 白衣 “你为什么盯着恭桶看?”……

  我不知道鞭子抽人是那样的疼。
  
  按说我好歹也坚实过军棍, 原以为不过是区区刑罚,也没什么难熬的。
  可鞭子打到身上的时候,我才明白。
  
  那细长的鞭身打在身上, 先是听见“啪”地一声,极短促;接着, 你会感觉到先前由于紧张而崩着的皮肤骤然一松, 肌肤就那样裂开了。
  破开的皮肤边缘, 像是被扯碎的纸,刺啦啦地呈现锯齿形状。
  鞭打过的地方会迅速变红,血珠儿一粒又一粒争先恐后地窜到伤口处, 将破裂的衣裳也一道染红。
  
  与此同时, 那疼就随着血液的涌上而渐渐明晰起来。
  那是一种炙烤着的、针扎似的疼。
  滚烫而尖锐,能迅速从伤口处蔓延到指尖,叫人浑身颤抖。
  
  倘若那鞭尾还带着倒刺, 就更厉害。
  你能清楚地瞧见那些狰狞的倒刺刮下血肉, 或许还有些碎肉要掉不掉地挂在你的皮肤上。而那时血液便会毫无矜持地喷涌而出,盖住皮下红白相间、凹凸不平的碎裂伤口。
  
  就如同现在。
  
  我眼前已经模糊了, 铺天盖地的疼在我身上炸开。
  我像是一条鱼, 被人剐掉了鱼鳞, 再一寸一寸地压在炭上煎烤。
  
  从第一鞭在我身上落下, 我就咬破了嘴唇。
  我不是什么硬骨头,从小就娇气得厉害,受不了委屈忍不了疼,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坚强。
  
  可这一次,我硬生生忍住了。
  我没哭,甚至没发出声音。
  其实哭没什么好丢脸的,毕竟谁都有哭的时候——丢脸的是输。
  
  他们试图用最简单的手段打碎一个人的坚持和脊梁。
  我要是哭了, 他们就赢了。
  
  我知道这样的坚持实际上没什么用处,可是有时候,有些事情就是必须要做。
  我可以在任何时候示弱,偏偏不能是现在。
  
  不能在应院首面前。
  
  “够了!”
  打到第十鞭的时候,应院首终于忍不住开口制止了胥长林。
  
  我松开嘴唇,感觉温热的血顺着我的下颌滑落到颈项。
  我抬头看见应院首不忍的神色,我知道我赢了。
  
  我心里生出了一股扭曲的快意。
  心软的人总是会输。
  
  “你要再这么打下去,她就该没命了。”应院首拦在胥长林面前,“既然她现在不说,再打下去她也不会开口——够了。”
  胥长林眼中的戾气缓缓消退,绷紧用力的手臂也渐渐松了下来。
  
  吴洵亦见机开了口:“这谋反一事事关重大,终究还要由官家定罪,可不能私刑将她打死了。”
  “胥先生,我瞧今日便这样算了,将这应小吉严加看管在此处便可,等待日后发落定罪吧。”
  
  在吴洵的劝说下,胥长林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鞭子。
  彼时我浑身已脱了力,意识也逐渐地模糊了,只能感觉到狱卒将我从刑架上解了下来,接着便将我拖回到了牢房中,扔在稻草里,不管了。
  
  *
  
  我清醒时,是被尿憋醒的。
  我吃力地睁开眼,睫毛被眼上的黏液和脏污糊住,挣开的时候拽得我眼皮子疼得厉害。
  
  但更疼的是身上。
  我几乎没办法动弹,全身的气力都顺着那些伤口倾泻而出,连同我的骨头筋脉一块溜走,我动一根手指,几乎就能牵扯到全身的伤口。
  
  只是到底,尿意还是战胜了疼。
  
  我虽然此时是个阶下囚,但也立志要做一个体面的阶下囚。
  若是被人发现我躺在牢里尿在了自己身上,我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我憋着最后一股劲,从地上爬了起来。
  边起身边小声痛呼着。稻草粘在我的伤口上,和我的血肉搅在了一起;破烂的衣衫里露出来的,全是猩红的一片,瞧不见原本皮肤的颜色。
  
  我双腿颤抖着,一步又一步挪向对面墙角的恭桶。
  这时我又有点后悔,昨晚上为什么嫌它臭而将它踢到了角落。
  
  臭有什么要紧的,可我多走这几步路说不准就能要了我的命。
  
  好不容易扶着墙走到了恭桶面前,我又有点迟疑。
  在汹涌翻腾的尿意中,我认真的在考虑要不还是尿在自己身上算了。
  
  ——这恭桶太太太脏了。
  
  黑漆漆的恭桶里虽然没有东西,但显然也从没有人好好刷过。
  桶边凝结着一层厚重的脏污,将整个桶沿严严实实地裹住,甚至在小窗透进的寸许阳光下,隐隐泛着乌沉沉的光。
  箍桶的铁箍上积着不知什么东西,正引得两只绿头苍蝇围着嗡嗡转——我看不清楚,也不打算看清楚。
  
  我憋着气又憋着尿,一手伸到裙子底下摸着裤腰带,正做着我这辈子或许是最艰难的抉择。
  
  也是这时,我听见这幽深的监牢里,传来数声痛哼。
  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我转过头去。
  傍晚的辉光穿过小窗,轻软的红霞柔顺地落下。
  落在一人身上。
  
  日晚菱歌唱,风烟满夕阳。
  
  隔着栅栏,谢阆看向我。
  “你为什么盯着恭桶看?”
  
  我闭上因惊讶而张开的嘴,手赶紧从裙子下边伸出来。
  “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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