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在他的桌案下,寻到了一沓还未来得及用过的宣纸。
那宣纸较之寻常的白宣要厚实发黄,京中只有白云观出产。
我抿了抿唇,放下手中的宣纸,走到墙壁前边,盯着他墙上挂着的那幅周易六十四卦方位图,脑子里闪过一个猜想。
我走到院子里的草圃前,见到那圆形的草圃中央,放着一块小小的铜罗盘。照着那罗盘的指示,我循着正西偏南的方向,在草圃一角伸手挖了起来。
草圃今日方浇了水,黏湿而松软。我用手拨开潮湿的泥土插到最下面,果然摸到了一样异常冰凉光滑的物事。
我将那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半块阴阳鱼形状的羊脂白玉,边缘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也是此时,昏暗的小院突然被火光照亮。
火光晃花了我的眼,我伸手挡了挡,暖黄的光穿透了我手中的白玉。
我看到那块白玉里,隐隐透出“地成”二字。
“将这反贼给我拿下。”熟悉的声音入耳。
有兵士将这院子围住,我抬起头,看向领兵的人。
是应院首。
58. 审讯 只要脸上做出不在乎的样子,就没……
我坐在牢房的角落, 整个人罩在黑暗中。厚重的墙壁上开了一方窄窄的小窗,月光斜射过窗沿,给对面墙上挂着的繁多的刑具打下深重的阴影。
黑暗中有淡淡的腥臭味窜过来, 我不耐地揉了揉鼻子,朝里边又挪了挪, 离牢房里的恭桶远了一些。
这里是京郊驻扎兵营内的私牢。
应院首将我这个反贼抓起来之后, 趁着夜色将我径直绑到了此处。
我不知道他到底盯了我多久, 才能那样准确地将我直接堵在了徐凤的院子里。
我更不知道,他用“反贼”这个词称呼我的时候,是不是后悔没有在我刚出生时就直接将我扔下井里溺死。
现在回想起来, 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在我断腿和落水受伤之后, 曾有一段时间,应院首的态度好了许多,对我不合规矩的说话处事也有了几分难得的纵容。
而正是在瞻星台那夜, 我房内遇贼而家仆朱明失踪之后, 应院首便疑上了我,自那后便再没有过好脸色。
他在自家自导自演了一场贼人入户, 亲自将朱明冤成了家贼, 又为掩人耳目拿走了我的首饰和娘亲的玉珠链子。
不过是为了找到那块玉。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赞他一句刚直不阿、大义灭亲。
我嘴角泛起一丝悲哀的笑。
也是这时, 沉寂的黑暗中响起了铁链的声音。
影影憧憧, 脚步声朝我越来越近。
我抬起头,看向我见了十七年的那张冷脸,没心没肺地朝他笑了笑。
“拜见院首大人。”
我也说不清此刻,我和他到底谁心里的恶心多一些。
三代忠臣之家、晟朝的清辉脊梁下长出了一个毒瘤子,我想若不是应院首连杀鸡都手抖,怕是此刻宁肯亲手将我凌迟致死。
应院首神色肃穆,却压不住语气中隐隐的厌恶。
“应小吉, 你可知道你为何在此?”
我曾听过他各种情绪声音叫出我的名字,着恼的、暴怒的,漠然的、痛心的……甚至偶尔也有温和的、关切的。
——可却没有一次是这样的陌生。
我意识到,“应小吉”这三个字,终于成了他不小心蹭到鞋底的那口痰。
我脑子里闪过一块半旧不新的绣绷,上面还留了一半喜鹊报春的图样未曾绣完。
我垂下眼,轻缓而绵长地吐出一口气。
过了一会,才抬起了头。
“大概是因为院首大人想自断香火?”
话音刚落,我自己先笑出了声。
饶是应院首,大概也想不到我死到临头竟还能如此猖狂。他的脸色更黑了。
我颇正面地想,到了如今还能将应院首气到,大概我在他心里还是无可避免地拥有那么一点点位置。
应院首盯着我脸上的笑看了一会,吩咐道:“将她弄出来,着人审讯。”
随着他的话,他身后的狱卒打开牢门。在他们上前将我拽起来之前,我已经自己站了起来,走到牢门前等候。
“我自己会走。”我嘴角还含着未散的笑意,毫不退缩地对上应院首的眼睛。
我瞧不见我自己现在的神色,但我尝试着将我眼中的情绪掩盖起来。
只要脸上做出不在乎的样子,就没人能伤到我。
就没人知道他能伤到我。
“院首大人,你连亲自审讯都不敢?”经过他的时候,我嘲讽地一笑,“是害怕了吗?”
我见到他松垮的下颌线紧了紧。
走出数步之后,幽黑的监牢长廊中,响起了他的声音。
“我来审。”
*
我被绑在刑架上,粗糙的麻绳将我紧缚住,脚下没法着地,胁下和脖颈处的绳索支撑着我整个人的重量,勒得我发疼。
不用照镜子我都能知道,但凡是我露出来的皮肤,一定都被这绳子勒红了。
“你可知道我手上的东西是什么?”应院首坐在审讯案后,两边分坐着两位官员,我认出来其中一位是大理寺卿吴洵,另一位则掩在阴影里,瞧不清模样,只能勉强看出那人是个清瘦的高个子。
此时应院首手心里正展示着那块阴阳鱼形的白玉。
“天平地成,这是阴阳玉符中的地成玉。”我压下脖子上有些窒息的不适,答道。
晟朝立朝之后,为了避免重蹈前朝君王昏庸致使灭国的覆辙,□□暗中留下了两件信物——便是阴阳两块玉符,阳符为白,内书“地成”二字;阴符为黑,内书“天平”二字,两符可拼合为一个完整的太极阴阳鱼形,由朝中重臣分别掌握。
阳符可调动西狄、南疆两地边军;阴符则可指挥京中驻兵与禁宫护卫羽林军。
这两块玉符,是晟朝的军事命脉,两符合力,京中大军与边军里应外合,瞬息之间便可颠覆天下——这是悬在天子头上的一把刀,更是一道警钟。
而这两块玉符的传承,向来极为隐秘,只能由上一代的持有者挑选下一代的传承人。
虽然玉符传承人的身份隐秘迥异,但都会有两个共同点——
其一,忠义肱骨之臣。
其二,阴阳两符的持有人必须分站朝中不同派系。
譬如当年的靖远老侯爷和应院首,便是传言中最有可能的玉符持有者。
但毕竟这晟朝传承至今,已历朝百年,早已造就了一番繁荣盛世,所经的数代帝王又都是百年一遇的明君圣主,久而久之,便也没几个人还想的起来这阴阳玉符的存在了。
而我也只是年幼时当作故事似的听了,却从未放在心上过。
我又怎么能知道,从朝云馆那样的地方、从储一刀这样穷凶极恶之徒手里得到的一块玉,竟然就是事关国祚天运的阴阳玉符之一?
直到今晚上,我借着火光瞧见了那玉中隐匿的“地成”二字,这才意识到这玉石的来历。
可是只怕我这话,约莫是没人能信。
“你既然认得此玉,那你承不承认你及你的同党暗害前任中书胥阁老、从阁老手中夺取地成玉,欲图谋造反?”应院首的声音重了起来。
胥阁老是前任翰林院首、中书省阁老,亦是应院首的恩师,传言中正是上一任阴阳玉符的持有者之一。而他数年前告老还乡的时候,我还是个不大会说话的小娃娃。
“院首大人的帽子未免也扣得太大了。”
我哼了一声:“咱们同住一个屋檐下,院子之间相隔不过数步,我当值就在宫闱内的司天监,散值后日日忙着奔波挣钱……我有没有时间跑到鄂州暗害胥阁老,你还不知道吗?”
应院首眼色毫无动摇:“你不能亲自动手,可你有同党。”
“阁老独子胥长林、胥先生可证,你的同党在鄂州残忍杀害胥阁老之后,又一路追踪携地成玉上京的储一刀,最终由你与你的同党在朝云馆亲手杀害了储一刀,得到了地成玉。”
“呵。”我挑了挑眉,“我与我的同党杀了储一刀?院首大人怕不是忘了,我当时是个残疾……哪个残疾会不自量力地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合谋杀人,生怕自己腿脚过于灵活、让应天府抓不着?”
“这便是你的狡猾之处。”应院首面无表情地指控,“你借着应府小姐的身份和腿脚不便的可怜模样蒙骗了应天府与镇抚司,教他们怀疑不到你身上,正好能借机将地成玉带离朝云馆。”
我冷笑出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怀疑我、我做什么就都是错。我应府小姐的身份是掩护、我断腿残疾也有目的,那我还想说咱们是父女同谋,你以翰林院首官职之便、借我之手得到地成玉试图谋反呢?你怎么不把自己抓起来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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