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等等,就好了就好了”这卖面妇人赔笑“您二位别急,这锅手抖,面糊放多了些,容我重新收拾一下,到时候再给您多添一筷头腊肉”
眼下也不好吵嘴,男人将灶里的炭重新夹出来,放到煮面的灶底下,黑烟瞬间散了许多。
换了炭,还是没用,那炭火也不知怎么回事,一放到灶里,就开始冒浓烟,试了好几次,勉强弄好了一张饼,人家早已等的不耐烦了,虽说多加了些肉,还是觉着麻烦,反正没有下一回了。
“呸!”这人刚接过包的四面漏风的煎饼就迫不及待咬了一口,候了一早上,闻着何家摊子的香味,早就饿了“你这饼子,忒难吃,赔钱!”
这男人气的眉毛差点竖起来,卖面女人抹抹脸上的黑灰“你都吃了,哪还有退货的理儿”
这人也是惨,本想着捡便宜,不成想被坑了一顿,见边上正等着的另一位,赶紧煽风点火
“快,趁着还没做,你赶紧叫她给你退了,这饼子恁难吃,硬的嚼不动,里边腊肉也软趴趴的,你别买了”
卖面妇人气的直翻白眼
“嗐!你这人,赶紧站边上去,别拦着我生意”一手从摊子底下拿出一张板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
“一经售出,概不退钱”
俩人气个倒仰,却也没奈何。
“就你这摊子,迟早得收拾收拾家去!”先前咬了一口煎饼的男人,随手把煎饼扔了,不知道哪来的一只灰狗,跳上前去闻了闻,甩甩尾巴又走了。
何霜降瞧着这边冒了一早上的黑烟,心里也忍不住的发笑,活该。
早上还怕她真找到了关窍,想不到还是学了个皮毛,她除了一开始受了点影响,后来倒没什么区别,跟往常一样,卖的干干净净。
卖面的夫妻俩看着就不太好了,忙乎半上午,就买了两个饼子,这比卖面还不如呢。
何霜降东西卖完了,也不再等,只把东西放到摊子上,收摊回家。
“霜降!”
何霜降听着声音眼熟,在一回头,嗬!贺家三郎回来了
“三哥哥?”
贺三郎肩上背着包袱,风尘仆仆,面上还有胡茬,瞧着老了十岁似的,这怕是考完,才赶回来的。
“你怎的摆起了摊子?”
贺三郎把包袱搁到推车上,跟何大牛一人推一边,瞧着不是往桃花村的方向,一时有点迷糊,还是何大牛想起来了,一拍额头
“周老先生心善,允了家中大厨房叫霜降做吃食卖!”
贺三郎恍然
“那可巧了,原本我就打算去看先生的,这一来倒是顺路了”
何霜降手里提着篮子,篮子里还有几块枣糕,递了一块把他
“三哥哥考的如何?题难不难?路远不远?”说着盯着他面上的胡茬皱眉“我瞧着现在该叫三叔叔才是”
贺三郎险些哽住,后知后觉地摸了摸下巴颏,呛住了“呃……咳咳!”
何大牛斜了她一眼“没大没小!”
这几日何霜降回来,后院门都是何守文帮着开的,虽说没人理会他,他一个人却仿佛乐在其中。
贺三郎一进门见到生人,自然好奇,问了一句
“这是谁?”
穿着虽说不甚贵重,瞧着还是体面的,也不像仆人,跟石头长得还像,一时有些想岔了,还以为是何家近亲。
“我是先生买回来的,姓何,名唤守文”何守文也伶俐,生怕贺三郎说出什么何霜降父女不愿听的话,自个儿利利落落回一句。
贺三郎见何家父女二人头都没回,也不好再说什么,赶紧又跟了上去“我先去拜过老先生,下晌回村里看爹娘”
“那巧了,你下晌跟我爹一起回去”
“行”
今儿摊收的早,还来得及上一趟街,买些新鲜菜蔬。有老农提着一篮子还粘着泥的藕,这时节下塘捞藕很是不易,中午日头最大的时候,水底下都冰凉的,何况泥里。
何霜降爱吃藕,又见这老伯可怜,买了小半篮子,这么些恐怕是卖了一上午了,希望他卖完早些回去吧。
自从每日早上顺道卖南瓜糯米饼,家里时不时浸一些糯米,得闲送到铺子里磨粉,今儿恰好又浸了,中午就弄些桂花糯米藕吃。
何霜降一家来的第二年,家里就中了桂树,前段时间结了一树的花朵儿,摘了不少做桂花蜜,也带了一小罐子来这边,放了一个月,应该还没好,不过有这味儿就够了。
藕节洗净,外面瞧着沾了不少泥,洗干净以后却白生生的,旁人卖的藕,孔内不好洗,这藕里面也干干净净的,井水冲洗一下便可以了。
再讲浸足水的糯米拌上桂花蜜,灌进藕孔封实,上锅蒸熟便可。
这是江南菜,清香甜腻。等蒸熟了,再切成片状,淋上一层桂花蜜,端是一副雪白软糯的模样。
中午单吃这个是有些甜腻的,只能做饭后点心,只是这时候晚了,满心沉浸在这桂花糯米藕里,误了时辰。
饭倒是煮了,再炒菜怕是来不及。何霜降想到先前买过的炒饭。
案板上还有小青菜跟胡萝卜,还有一块腊肉,从梁上吊着的篮子里拿了几个鸡蛋,搅匀。
先后下锅,最后再是米饭。
一滴水都没放,直将米饭炒的色泽金黄,颗粒分明,这才盛了三碗,端到周老先生屋里。
另切了一盘桂花糯米藕,估摸着那边饭吃完了,才送过去。
何大牛照旧拎着食盒,带了一大碗炒饭,一盘糯米藕,带回去给张氏,张氏噬甜,这糯米藕她是最爱吃的。
“明儿我带豆浆过来”
何霜降点头,只是又要辛苦爹娘每日早起磨豆子了,还是得想个别的主意,要不再买个石磨?
等收拾完,何霜降就回了房,打开钱箱,先前做饼用的炉灶,花了不少钱,把今日的钱串好,整整齐齐码到小匣子里,又数了一遍。
一共八串,一串一百个铜板,加上几枚零散的铜钱,这么几日,竟又赚出一个炉灶的钱,正摸着钱暗自窃喜,又发现匣子底下压着一张纸,抽出来一看,这才想起来,先前跟那打铁的汉子签了契书,现在他说出去了,按理她该去寻人家不是去。
虽说后来她想到了散烟的法子,也长了个心眼,没在这家铺子打,但横竖炉灶的大致模样也叫人学去了不是,
说来也好笑,也难怪那卖面的今早摊子一直冒黑烟呢,原来真听了打铁汉子说的话。
下午就得去瞅一眼,该照契书上走,还是得照着走的。
何霜降拿着契书,在铁匠面前晃了晃,冷然开口“想必你还记着我,咱先前可都说好了,我多付些钱,这事儿你就不往外说了,没成想你看着老实,竟是个管不住嘴的”
那汉子脸一红,嗫嚅道“这……这……实在是这人问的狠了……我也是没法子,这才说漏了嘴”
这男的也是硬气,绝口不提被自家娘子强压着才说出去这事儿。
“既然你承认了,我也就不必多费口舌,这原是我家祖传的,也是我家生财的路子,如今倒好,竟断送在你这儿。”何霜降又念了一遍契书上的内容“按这约定,你得退我打锅炉的钱,另……白银一百两”
那打铁汉子叫这一番话惊得腿脚发软“一百两?”
“可不是,你去东街瞧瞧我家生意,就知道这锅灶值不值一百两,契书里也说了,你若是漏了消息,这锅炉样式就算是你买下来的,一百两银子,你以后想告诉谁就告诉谁”
“这……这谁出的起这些钱……这事儿确实是我不对,八钱银子还你便是……”
何霜降也知道自己狮子大开口,但不能怯场,否则这好处也要不到了
“你若不给,我便告到衙门去,这契书上明明白白写着,我上回也念与你听了,你听过才签的,可不是我框你”
“这……我……”这铁匠急得一脑门汗,他也想起来契书里面是这样写的来着……当时只以为是小孩子糊弄糊弄,想不到砸自己脚上了。
“张能人!你个蠢笨如猪的痴货!人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一道尖细的声音从后院穿过来,何霜降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芊芊玉手挑着门帘,一头乌发简单盘了个髻,打了个哈切,慢悠悠晃出来。
张能人头一缩,猫到这女人身后
“娘子……”
“蠢货!契书呢?我看看”
张能人瓮声瓮气地摇摇头“我没有……”
这容貌过人的女子原本板着的脸瞬间松了“小娘子,你可别匡我家这蠢货了,这契书没过官府吧?你还去衙门告状,我倒是想瞧瞧你告哪门子状”
何霜降自这女人出来便知道没戏了,早知道见好就收,拿了八钱银子家去就是了,唉。
到底不死心,毕竟这张能人的确是漏了消息的“哪怕没过官府,你这铁匠铺子也没甚信用,本是我家不外传的法子,一家人就靠这煎饼锅灶活命,就叫你这铁匠随口说出去了”
“行了,八钱银子还给你。说来这事儿也怨我,我家能人原是不肯对人说的,是我同人斗输了,才逼着他开口,怪我不知道他同你签了契书”
这女人性子泼辣,却也不是蛮不讲理,这一番话说的,何霜降直接对人改了看法,只差喊声好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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