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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出逃计 (蹊九)


  也就是他们如果不能在日落前闯出去,等到对方的信号来,便是只只待宰的羔羊。
  阮木蘅看着门口落在地上的光影变淡变红,日头西斜,堂内暗光一片,她不住地转着念头,心绪也跟着朦胧沉昧起来。
  景鸾辞撵转着杯子,目光一点点移动着扫向堂内,不疾不徐地起身,堂内众人也几乎整齐划一地站起。
  他扫视着,冷冷一笑,“信号此时都未发,恐怕不是时辰没到,是发不了了罢!”
  双目如钩地盯视着众人,那些颇有疑虑的人显然在听到这句后,条件反射地看向同一个地方。
  景鸾辞眯了眯眼,朝那角落相反的方向走了两步,盯着目光所在的那一张脸,那张脸平平无奇,却平白地有一丝威严,仿若这一伙人的头领。
  他一挑眉,不屑地道,“你就这么确信,今日围困着朕,不是愚蠢地自寻死路?请君入瓮之计,不觉得实施的太顺畅了吗?”
  众人瞬间神色异样,剑拔弩张的气势一瞬间松散了一些,其中一人猛地拉出刀,喝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景鸾辞长身负手于后,慢慢地侧一圈,见众人神色异样,脸上好似越加胸有成竹,轻笑,“还没反应过来么?向外瞧瞧看。”
  话音落时,后院的马匹不知为何长嘶着奔跑出来,有人在后面大喊,“着火了!着火了!”
  瞬间浓烟滚滚飘来,好似马厩里,驿站半边的房子都烧着了。
  有一半的人几乎是应声奔去后面,留下一半的人还未回过神,景鸾辞突地将手中的杯盏往前一掷,冲着那“头目”的门面而去。
  在所有人都往那边奔时,他却猛地回身抓住另一头角落里的人,对方一刀刺入他腹部的同时,他抢过那把刀,紧紧地抵住对方的脖颈。
  “这一伙人听命的人是你罢!”
  他冷冷地用着劲儿,将他拖了出来,那人脸色涨得通红,一副又怒又气的表情,显然没想到,快煮熟的鸭子能这么扑棱。
  景鸾辞紧紧制住他,眼风递向阮木蘅。
  阮木蘅反应神速,朝惊愣在地的葛三喊道,“备车!”
  抱着怯怯欲哭的江风上车。
  一伙人失了头领,不敢轻举妄动,亦步亦趋地围着看着他们挟着人质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马车奔驰在道上,已近黄昏,夜幕落了下来,山林间风动声喧,夹杂着后面远处的追赶声。
  景鸾辞抓着那人,紊乱的气息此时平缓下来,腹部鲜血仍往外涌,声音却丝毫不乱的发狠道,“谁派你来的?”
  那人怒急攻心,却也忌惮着自己的性命,垂目望着他的颈项道,“一介草莽而已,几位穿金戴银,行事如此不顾忌,想让人不盯上都难!”
  说着悄然抓上腰间的匕首,景鸾辞腾出一手猛地按住,突然一笑,“原来是平王的人,竟然自信到如此地步,连王府的佩刀都不换一把!”
  猛地抽出来,那匕首的柄上赫然一枚烙铁的府印,他手腕翻折,手起刀落,血溅出来。
  阮木蘅一把揽住江风,遮住他的眼,可自己全然也惊吓得面色发白。
  她知道景鸾辞在做亲王时,刀剑功夫骑射技巧不错,大大小小也打过几场仗,甚至当初长广王之乱,他带了几万军队在荒原对垒。
  可这些年看他执笔指点,姿态斯文,从未见过如此狠戾干脆,不由心头突跳,别眼到一边。
  再回过来时,那人已滚落马车。
  可还容不得她接着惊诧矫情,后面的追兵听声已经趋近,葛三沿着官道狂奔一段,怎么都甩不脱,便扬鞭朝小路里走。
  林间路崎岖不平,颠簸异常,走到狭仄处,他们干脆弃车遁入林中。


第64章 心迹 木蘅,我很后悔。
  几人在憧憧枝影中乱走了半夜, 终于身后没了声响,找到了一处半山的草棚院落,歇息下来。
  葛三捡了一些树枝, 在全是干草和蛛网的屋内扫出一块地, 燃上一堆火,幸而晨间他就套了马, 备了物什,刚刚匆忙间抓了两袋,现在才有吃的。
  景鸾辞奔行几里,腹部伤口一直在流血,此时半躺下来,松懈之后, 脸色愈加惨白, 虚弱地任阮木蘅翻看。
  匕首刀刃略厚, 刺入左腹时绞转了一下, 虽然扎的不深, 但拨开刺穿的衣服时仍旧骇人,伤口附近都有翻出的黑红血肉。
  阮木蘅手一抖,惊骇不定地抬眼, “刀上有毒?”
  吭, 景鸾辞咳笑一声,扯到伤口眉头猛地一皱,有气无力地道, “若淬了毒,躺在这儿的就是一具尸体,恐怕早就凉透了。”
  见她束手无措,又道, “先清洗伤口。”
  阮木蘅点头,可面对的是万金之躯,不是自己的,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反而有些忐忑。
  景鸾辞将她手一挡,索性道,“我自己来吧。”
  正要支撑着坐起,阮木蘅伸手一按,“你别动。”猛地撕开他腹部的衣服,帕子蘸了水触及伤口时,顿了顿,“你若觉得疼……”
  想来他也没有这么娇气,抿了抿嘴,干脆利落又手法轻柔地清洗干净伤口,左右找了找,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来,撕成布条,有些为难地攥着,扭头看一旁的葛三。
  葛三会意,伸出满是黑泥和碳灰的手,以要出去打水为借口逃之夭夭。
  她便不再多话,上手就去扒他的衣服,景鸾辞不由嘴角一勾,分外配合地半坐起,任她像木偶一般摆弄。
  男子的身体再养尊处优,也是骨肉均亭,筋肌坚劲,阮木蘅脸上不由微微发烫,垂眸只看着伤口,一圈圈包扎好,便别过眼不再动他。
  山间露重夜寒,光着半身凉得他起粒子,却故意晾着自己,“我动不了……”
  阮木蘅递了他一眼,终是重新帮他把衣服穿上。
  景鸾辞得逞,嘴角略微一勾,安然地躺在她身侧。
  火光跳跃,有火星子哔哔啵啵地炸开,几粒炸在她衣裙上,一点点的乌黑,她拍了拍,接着用树枝叉着馕饼在火上烤。
  景鸾辞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人,身形凌乱狼狈,可仍旧柔美宁和。
  “那些是冲我来的,你即便不跟着我,大概他们也不会动你。”半晌他道。
  阮木蘅拨着火,丢了几根树杈进去,“来人用心良苦至此,一直将你引到过了隅州才动手,必定是要赶尽杀绝,不留下任何隐患的,我即便留下来,估计也是被灭口。”
  景鸾辞笑了笑,对她的解释置若罔闻,深深地盯住她,“此事本和你无关,为何要帮我?若我死了,于你来说,也算益处,再也不会有人逼迫你回宫。”
  阮木蘅眼睫一颤,望着火光一动不动,她不想纠缠这个问题。
  “如此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对我……也不是,全然无情?”他声音很轻,略微的沙哑。
  阮木蘅仍旧纹丝不动,半晌低声道,“今日就算是其他人有性命之忧,我也不会见死不救的,皇上何必自说自话,强自曲解……”
  “那你怨我吗?”他仍旧不依不饶,“我知道以前……”
  “旧事重提没有丝毫意义!”阮木蘅抢口,静了一下,“……况且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皇上好生休息吧。”
  说着准备出去,才要起身手便被拽住。
  景鸾辞撑着坐起,紧紧抓住她,被她起来的力气一带,轻轻闷哼,她便没有再挣开。
  “有一些话,若不是这样的契机,我或许永远没有机会说出口。”景鸾辞失了血色的脸在此刻有些潮红,语气放得越轻,“所以听我说,好吗?”
  阮木蘅低眉,缓缓地抽出手,但没有再走。
  “我知道我对你不好,那六年你过的很辛苦。”景鸾辞缓缓地道,“我杀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知道你向来嫌恶宫里蝇营狗苟的争斗,便故意送你去宫正司,给你了权利和体面,可又不断的苛责,使得宫里的人见风使舵地随之踩压你……”
  他微讽地扯了扯嘴角,“就像你说的,我时常对你喜怒不定,没有尊重过你,顾及你的感受。”
  他每说一句,她便忍不住微微一颤,眼帘下的光粼粼的晃动,那些过去被他掀开来,她不忍促听。
  “那些年,因为绾嫔,我便当真如此怨恨着你,当真没有放过你。”
  景鸾辞猛地咳嗽几声,平复了好一会儿,倚靠住墙。
  低沉却缓缓地接着道,“无数的时刻,我都在想,为何太后选中的人是你,若是其他人,太后的其他爪牙,我也不会难以面对。
  “可偏偏送毒的那个人是你,正因为是你,我便不由加倍的恨,恨既然是你,你怎么可以对我如此无情,怎么在明知道我和绾嫔的关系之下,狠心下毒,恨你毫不留情地抛弃过去的感情,枉顾情意,轻易背叛……即便知道所有的一切你身不由己,无可奈何。”
  “越与你亲密越信任,越难理解宽容,越是苛责痛恨,越是无法放下释怀。”
  夜色浓稠,屋内的火光显得孱弱,在屋外守夜的葛三间或两三声轻鼾。
  “我明白。”
  寂静的余音中,阮木蘅轻轻地道。
  眼睫簌簌抬起,看向他,她知道他极端多疑,她明白被信任的人背叛的那种怨一直困住他,那种怨一直困住他,所以那六年,她从未反抗,任他发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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