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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女出逃计 (蹊九)


  此遭放鸟归去,便是无期,他不甘心,也不愿意,但无可奈何。
  盘桓了几日,直到从淮州赶来的周昙来报,他才纵马驰骋出府。
  出了隅州,到河西还有三四百里,严修带人到山路上的一间驿站,安排他们几人住宿。
  披星戴月的赶路,几人容颜已是狼狈不堪,阮木蘅向店里的小厮要了热水盥洗,又在后院给几个男人洗了衣裳晾起来,才回到店内同他们一起吃饭。
  严修毕竟是军旅中人,是个精力旺盛的,稍作休息,便到庄子里看马,四处察看溜达。
  江柏舟却是闲散疲懒惯了,秀丽的面容透着浓浓的倦意,一副吃不消的状态,阮木蘅不禁有些愧疚,知道他讲究,喜欢舒适奢华,便花价钱从店里小厮处要来新的被褥和毯子,将江柏舟的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布置得勉强看得过去。
  然后再要来小火炉,亲自在房内烹煮香茶。
  江柏舟摇着扇子,看着她忙前忙后,不由笑道,“做你的夫君真是三生有幸,不仅上得了厨房入得了厅堂,还如此体贴细致,本公子收了你,真是不亏。”
  阮木蘅白了他一眼,他还演上头了!
  “的确不亏,收一得二!”
  这句玩笑稍显过分,但她是故意的,可江柏舟只是尴尬地咳嗽一声,摸了摸鼻子,问道,“行程再耽搁,最多半个月,就能到西境了,你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阮木蘅用勺子滤去壶里的浮沫。
  江柏舟换了个姿势坐着,支着颐,探头道,“你以为本公子真那么好心,平白无故将你护送到西境么?本公子是专程来盯着半瓯古玩的品鉴师的。”
  “你是我一手提拔培养的,总不能撂挑子不干了吧,等带你见了侯获之后,不准备回淮州继续报答我吗?”
  阮木蘅一愣,原来他送她来,是为了接她回去,手中一顿,笑了笑,“或许到时再回到河西,去旧府居住下来,也是不错的选择。”
  江柏舟笑容不变,嘴角却有些凝涩,“你没有打算跟我回淮州?那里山清水秀,物产丰美,可比这苍凉的地方强多了!”
  阮木蘅眉目一挑,斜眼睨他,“且不说我回不回去,柏舟你怕比我更难回去罢,郢都的第一美人还等着你的,世族联姻,岂是想退就能退的。”
  江柏舟收起扇子,忽而一笑,“若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管它无价宝,还是第一美人!”
  他秀丽的容颜泛着涟漪,笑得闲适,仿若刚刚说得是“今晚月色真美”。
  阮木蘅一愣,低下头侍弄茶水,沸腾的热水高高地倾倒进茶叶杯里,腾起白茫茫的一片雾气。
  “江二公子是生意人,不该做,也不会做有本无价,且倒赔的买卖。”
  雾气散尽,她稳稳当当捧了茶水在他面前,含着若有似无的一丝笑意。
  就像欣赏一件新得的茶具一样,他自始至终对于她本身,对于她的身世,充满了求知欲,可现在已经水落石出,一清二白了,那种新鲜感和好奇,不可能维持太久。
  所以在她看来,他对她,只是一种对于器物的欣赏,并不是男女之情。
  江柏舟端起杯子,望着茶叶沉沉浮浮,他之前一直随身携带侍茶女,可自从她来了他身边后,他觉得她泡的茶更好喝,有更沁人心脾的味道。
  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总让他觉得舒适,宁静,而又特别。若可以,一辈子有一个这样的人相陪,他觉得这一生也不见得很无聊。
  可既然被拒绝了,他江二公子是很懂得进退有度,适可而止的人,便不会再做过多的纠缠。
  神情莫测地浮起一丝笑意,叹道,“那恐怕今后再难喝到这样的香茶了。”
  .
  驿站一歇,就歇了五六日,五六日内断断续续来了几拨人,不大的庄子马圈里拴满了马匹,夜间睡觉时总有咴咴的马叫声。
  严修很少与他们会晤吃饭,好似这驿站里有什么要事,总不见人影,往庄子四处查看,甚至有时莫名其妙帮驿站中其他人喂起了马匹。
  江柏舟待了几日,嘴巴越发劲刁,花大价钱给他们做了一桌珍馐饭食,阮木蘅出来找严修,想让他一同吃,顺便问问他怎么打算的,怎么待了那么久都不启程。
  绕到驿站后院,马厩处,严修与前两日前来歇脚的一个莽汉攀谈,本要上前叫他,可一句不高不低的话忽而钻入耳中。
  阮木蘅愣了愣,止步偏到墙侧。
  “……泌阳我已借到三千骑为后阻断,现在就等入瓮之人。”
  严修边梳理着一匹黑马的鬃毛,边跟旁边喂马的汉子道,“石长史带来的人要管束好,切莫大意,漏了马脚!”
  阮木蘅隐隐觉得不对,虽然听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但猜测着好似要伏击什么人,此地靠河西和西境,是有西夏的敌军潜入么?还是因为什么?
  她想着指尖发凉,悄无声息地退回来到堂内吃饭,心事重重地喂着江风银耳羹,严修没多会儿便也进来。
  “又让你们久等,下次便不用等严某了。”严修紫膛脸爽朗一笑,坐下来仰头喝了两杯酒,才大口大口吃肉。
  江柏舟与他作陪小饮两杯,不胜酒力,便上楼歇息去了。
  阮木蘅替他斟酒,一边观察着他,探问道,“是否是西境边关有了变动?”
  严修一听,大嚼着奇怪道,“怎么了?江姑娘听到什么消息么?”
  阮木蘅摇头,“既然不是,严将军为何在驿站逗留这么长时间,在等什么人吗?”
  严修有一瞬的停顿,尔后如常地吃着饭,含混地道,“这两日便启程,姑娘不必担忧,有严某在,谁都动不了你一根毫毛。”
  微笑着望向她,开玩笑道,“姑娘若有三长两短,严某去西境可要提头见宁将军了。”
  阮木蘅猜不透,对方也不说明,只好暗自狐疑,用帕子擦净江风满是饭粒的嘴,与他招呼了兀自上了楼。
  入夜,哄了江风入睡后,阮木蘅携着心事,辗转难以入眠,便起身点了灯,开窗独坐打发漫漫长夜,一直坐到有了困意,熄灯重新躺到床上。
  清寂的夜中,忽而想起店里庄主低声迎客的声音,有马蹄声从门内进来,喁喁地有交谈声。
  阮木蘅被吵醒,探头往外看,月色清冽如水,驿站大门紧闭,来客已入了驿内,只有小厮牵着一匹白马绕到后院去安置。
  尔后有一步步稳稳当当的上楼声,好似在她斜对面开了间房,咿呀门开后,便嘎吱关了起来。
  所有夜里的声音再次沉寂下来,阮木蘅才终于踏实地入梦。
  一觉便睡到日上三竿,江风已经自己起床到处玩,将房间里的糕点吃得满是碎屑,阮木蘅梳洗完毕,牵着江风的手开门准备下楼。
  门一打开,斜对面的房间恰好一人也提步出来,玄色的劲装,腰间垂着一线缀着鸽子蛋大小的黑色珠子,玉冠高高束着长发,冷峭的面容因为瘦削,显得越发锋利冷冽。
  不是别个,却是景鸾辞。


第63章 追杀 你在关心我
  看到对方, 两人都愣住了。
  景鸾辞下颌线轻轻一松,露出显而易见的笑意,遮掩不住的欣喜, 一句话没脱口, 对面的人原路退回去,见鬼一样砰地关上门。
  阮木蘅抚住胸口, 确定了是没看错,霎时有些哭笑不得,她却不知道素来清冷的人竟然能如此缠磨,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好。
  旁边的江风吓怔了后,瘪了瘪嘴,哇一声哭了出来, “我要出去, 要去看小马。”
  阮木蘅昨夜听到严修和那男子交谈后,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半夜思来想去, 才惊觉是人,是自从他们下了驿站后,便有大批大批的各路人马到来, 全都是身强力壮, 脚盘子稳的男人。
  显然不是普通过客。
  而且,更诡异的是,他们下榻后, 同样再没离开过,好似和严修一样一直在等待什么。所以她早起便打算带着江风出去的间隙,看看后院都来了多少马匹,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
  阮木蘅想着猛地联想到刚刚见到的景鸾辞, 心头突突狂跳,莫名的难安。
  “我要看小马,娘亲答应我的,带我看小马!”江风仍旧大嚷大叫,鼻涕眼泪地抱着她的腿使劲哭。
  阮木蘅被吵得心烦意乱,一把拎开他定到一边,微俯下身,用最后的耐心,克制着道,“娘亲现在没空,小马吃完饭再看,知道了吗?现在乖乖在房间里玩儿!”
  江风被唬得静了一会儿,可想看小马的强烈愿望,又使得他扯着脖子喊起来,“不行,娘亲骗人,我就要现在看,就要!”
  阮木蘅霎时冷下脸,一把将他推到墙根,“你想哭就站这里哭个够,哪儿也不许去,饭也别吃了!”
  江风很少看到阮木蘅对他冷脸,也很少被这么教训,吓得小脸憋得通红,又委屈又害怕,呜呜咽咽藏在喉咙里饮泣。
  戚戚楚楚哭得可怜时,门很有节奏地敲响了。
  一开门,阮木蘅又是一愣。
  景鸾辞端着一盘糖红的粘糕,风餐露宿的痕迹下不再冷白的脸好似有一抹笑意,矜骄又有些许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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