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那日的摊贩骗了我了。”宗祁微微笑道。
苏移光眼中升起几分好奇之色,疑惑道:“骗了你什么?难道他的柿子变得不好吃了,还是其实不是从西京进过来的?”
宗祁轻笑道:“他说你肯定会高兴,可我瞧你今日,似乎一点都不高兴啊。”他的面庞上,也慢慢的、悄无声息的爬上一丝酡色。
“宗祁!”苏移□□歪了鼻子,“你不许再说了。”她这回用了力,使劲推了她一把。
什么高兴不高兴的,那说的是她吗?
连带着,她望向宗祁的目光也带了些许不满。这人真是...太讨厌了。想着想着,她的耳尖子,不由变得通红一片。绯色凝在原本雪白的耳朵上,好似喝醉了酒一般。
宗祁仍旧保持着一贯的浅笑,并未因她的举动而收敛半分,只温声道:“今日想吃吗,我买了有小半个时辰,他应当已经送过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苏移光不情不愿的声音传来:“在哪呢?”那日柿子甜滋滋的味道仿佛还萦绕在她的心头,并且一点都没有柿子常见的涩感。
“许是在前院吧。”宗祁看了她一眼,问道:“可要我去帮你取一些来?”
苏移光看了他一会,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我今日收到宫里下的帖子,是娘娘下的吗,还是她们两个下的?”她将那封信笺直接塞到宗祁手里,拧着眉头,似乎对此有些不解。
宗祁将被她揉成一团的信笺展开,扫了两眼后又重新叠上,没有对此做什么点评。
“这个筵席,你若是不想去,可以不必去。”宗祁将信笺递回去,眉眼温和莹润,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来。
“为何?”苏移光是个很有好奇心的人,于是她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眼中也浮现出不信任的目光:“你该不会是诓我的吧?”这几日他留给自己的印象,实在是太奇怪了。
宗祁有些无奈,看着她在朝晖照耀下泛着浅金色的发丝,些许碎发萦绕在额际,便伸出手,想要揉一揉她的发髻。可手伸到一半,他又回过神来,急忙收回。
“我何时诓过你?”宗祁温声道:“这个筵席的用意你也知晓,何必过去凑这个热闹。”去的人多了,那两个指不定还要嫌人碍眼,干脆都别去,让她们尴尬好了。
更何况、更何况,这个筵席上,会有不少男子去,虽然是分开的,且男子那边仅仅太后可以看到,其余小贵女们则是看不到的,但他心里,却还是有一种隐隐的期待,希望她可以不去。
毕竟杨少龄也接了太后的帖子,还跟自己说要去,见不到他那就最好了。
苏移光松了口气,“行,那我就不去了。”春日到了,她近来总是春困,没有太多精神出去玩,也对那几个没什么兴趣。
想起宗沁几人,她忽而弯了下眼睛,问道:“我听说你父亲进京那日,将他们打得很惨?”
宗祁颔首:“是。祖母知道了这事,先打了一顿,而后我父亲又加了罚。”想着上元那日她满是愤懑的神态,便不由自主的柔声问她:“高兴些了没有?”
苏移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神情一阵恍惚,哪怕这张脸已经看过许多次,但不得不承认,不仅好看,还挺耐看的。仇人被打成这样,她当然开心了,可听到宗祁这么问,她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我们都已经惩罚过了,你就别再纠缠不放的意思吗?那话本里经常磋磨主角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呀:她都已经受了罚,心里知道错了,你又没真的有事,到底还想怎样?!
想着想着,苏移光的脸黑了下来,面容也随之一沉,不复先前的甜美和娇妩。
“那郡王可高兴?”苏移光嫌弃眼皮,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挪到了别出去。
宗祁一愣,便反应过来是自己说话方式的问题,令她产生了误解,忙道:“我也挺开心的啊。”
这话说到了苏移光的心坎里,但她的神色还是没有恢复,只轻轻哼道:“真的吗?郡王这么不友爱啊。哎呀,这可真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呢,刚才还误会你,真是不好意思呀。”
宗祁听了她声情并茂的一番话,闭了闭眼,方道:“你跟苏弈的关系,比同其他几人要更好些。官家对我父亲,也与众不同。”
苏移光正打算嘲讽他的话一下子就咽回了肚子里,迟疑的望着身旁的人,那人脸上不再挂着笑,神色中带着几许认真的模样。
“嗯。”苏移光低低地应了一声,不再多说,打算听他将话说完。
宗祁叹道:“他们跟我不同母,也不是一起长大的,关系说不上有多好。”
几人关系普通苏移光早就猜到了,不然几人出事,宗祁也不会在背后推波助澜,让他们摔得更狠。但这还是第一次,亲耳听他说出来。
“宗锦和宗沁几人的母亲,是我姨母。”宗祁努力以平和的声音,述说着这个事实,“我母亲一母同胞的妹妹。”
他的声音略有些低沉,苏移光诧异地抬起头来,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姊妹同嫁一夫,这可是为时人所诟病的事儿,他母家竟也做得出来。
宗祁接着说:“我外祖说,让她过来照顾我,我也可以有个依靠。”他顿了顿,声音飘渺起来,“是在我母亲重病的时候,我外祖母对我母亲说的。”
听到这,苏移光拳头都硬了。大女儿还没死,就张罗着把她丈夫定给小女儿了,要是个心思敏感脆弱的,还没到死的时候都能被他们给气死。但她就不一样了,若是她,就算死了也得爬出来找这群人算账。
细细想了想,宗祁那时候还挺小,便问道:“是娘娘告诉你的么?”
宗祁摇摇头,“我生而记事。我母亲很疼她,将她叫来问是不是外祖父逼她的,她说,姊夫人挺好的,但就是不肯正面回答母亲的话。”
苏移光一下子就明了了,趁着姐姐病重和姊夫偷情嘛,这题她会,话本和书上都可多了。
“别难过啦,反正他们现在被打,你就正好出了一口恶气嘛。”苏移光软声道:“也别听你外家乱说,你有娘娘,还有先帝和官家,哪就需要她做依靠了。”进门前说得好听,进门后还不是容不下这个嫡长子,不然太后和先帝怎么会将他接进宫去。
先前只知道他生母和继母有点关系,但却不知道是亲姊妹。想到这,她有些后悔刚才对宗祁说那些话,什么友爱不友爱的,要是她碰上这事,要不是怕世人眼光,早就大摆三天宴席了。
“对不起。”苏移光扯了扯宗祁的衣袖,“我不该这么说你的,是我错了。”她咬着唇,低头道歉,眸中盛着讨好,眼眶有些微的发红。
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宗祁早都不放在心里了,整那一房的人只是他多年以来的习惯而已,今天也仅仅是想跟她说一说自己家的事情。明明是自己的往事,她却红了眼圈,眸中又是带着讨好的期许。他不愿意看到她这幅委曲的姿态,便伸出手,做了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
感觉到头发上突然落了一个重物,随后便是一个大掌轻轻揉搓她柔顺的发丝,不疼,很舒服,却足以将她的发型给弄乱。
想着自己刚才戳了他的心窝子,苏移光身体僵硬了一瞬后,却没有直接将他给推开,而是勉强忍耐了下来。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抬起头,小声问道:“你揉够了吗?”
宗祁一愣,随即松开手,矜持的点了点头,“够了。”
苏移光看着他欠揍的模样便想上手,但一想到刚才听说的那一段故事,害怕宗祁还没从中走出来,便哼道:“下次再这样,我要收费的。”
“好。”宗祁跟着点了点头。
恰在此时,苏弈拿着盒东西回来了,递给宗祁:“喏,恰巧我前几日将卷宗带回来看,都在这里面呢。”
宗祁笑着道谢:“多谢苏弈兄了。”
“分内之事,这能谈什么谢不谢的。”苏弈摆了摆手,又问苏移光:“你怎么不带阿豹四处转转?”
苏移光咬了咬唇,眼神飘忽不定,“他说想在这看看风景,又怕你等会回来的时候找不到我们,就没有去别处了。既然你回来了,那就你带着他到处玩玩吧。”说罢,又对着俩人叉手躬身,径直往自己小院而去。
她脚下生风,眨眼间就消失在拐角处,确认自己的身影被假山和绿植挡住后,方才放缓脚步,慢慢挪回去。一路走着,一路想着今日的事。
宗祁继母不待见他,她是知道的,但却不知道俩人之间还有这一层关系。想着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对自己说“无事”时的神情,莫名的便感觉,胸口有些隐隐作痛。
看着那柳绿色菱纹百迭裙的最后消失在视线中后,宗祁方才隐晦的收回目光,看向苏弈。
“如今严承嗣如何了?”苏弈同他走到开阔处,确定身旁无人偷听后,方才低声问了一句。
宗祁回道:“还收着没动,严范阳虽说了按律处置,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按律处置,说的好听,有几个为人父母的能狠得下心。
何况此事,瞧着便是有蹊跷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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