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那两人也如刀疤男子一般倒于地上,年轻公子似是一愣,却看向灵素所在。灵素此时方看清那白衣公子的模样,果如先前所想,是个清净秀气、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模样,唯一意外的是这公子虽双目清亮、却仿佛眼神凝滞、毫不灵动,倒让灵素大是诧异了一番,这公子举动却是不像失明之人,可这双目的病态却是何故?
☆、百色花前结新交
满楼的鲜花在傍晚的阳光中变得朦胧起来,轻柔的晚风拂过花梢,令人迷醉的香气在赏花人的身边环绕起舞。这样的美景,却因为厅前三个伏地醉汉而略少了意境,不得不让人觉得有些惋惜。
那花公子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很自然地提起了这三个醉汉,扔在他们的马上,便让马自去了。他转身对着灵素笑道:“我刚沏了一壶新茶,姑娘若是不介意,就喝一杯吧。”
他说话的时候很真诚、带着温润的笑意,想来天底下应该没有能够拒绝他的人,至少灵素就不能。更何况,这临安城的怪异之处也需要找个人探探消息,这温润公子显然是目前她能找到的最好人选。
上了楼,才发现这小楼的景致的确动人。无数鲜花交错开着,几乎将楼前倚栏完全掩没。可却又不觉杂乱,枝叶错落有致、鲜花浓密有序,这楼中鲜花显被照顾地很好,灵素见此倒不由地想起方才男子所说楼中鲜花不能离人之语,想来却不是无的放矢、纯为拒绝而找的借口。
正当灵素环顾小楼、细细打量之时,花公子已是坐于桌前,为灵素洗杯沏了一杯香茶,他脸上仍旧是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似乎对灵素这长久的近乎无礼的打量不以为意:“这些花很美吧。”
他并不是在询问,而是发自肺腑的感叹,灵素自然也听得出,所以灵素并没有回应他,而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那三人显然来者不善,你为何不待他们醒来询问一番,却就这么放了他们走?”
“如果你和我一样有个麻烦总爱寻他、却很难寻到他的朋友,你便会习惯这样的事情了。”花公子轻笑起来,略有些无奈的回道。“他们既然来了,便不会善罢甘休,日后我总会知晓理由,又何必费力呢?”
“你似乎并不介怀这个老给你找麻烦的朋友呢?”他的这份轻松惬意倒让灵素紧悬的心稍稍落了下来,略有些好奇的问到。
“这生活偶尔有些波折也算不得什么坏事。”花公子似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温润的笑容也变得明亮起来,“何况我这朋友虽是个混蛋,但也是混蛋中最可爱的一个。”
“那……”灵素又问,“那三人上门寻衅,你就不生气?就不想教训他们一二,好叫他们吃些苦楚?”这要是换了他人,只怕手段狠厉些的就直接借此时机杀一儆百,以威慑那些欲要上门找麻烦的人,来换得自家清净了。灵素自小呆在毒手药王与薛鹊身边,耳濡目染之下,对这江湖中人的行事虽不算了如指掌,但这些事情却是见得不少。更何况那三人的所言所为跋扈之极,便是灵素这被殃及的路人也生了一丝火气,这当事人如此淡然,倒真真是让灵素意外了。
“他们也只是奉命而来,只怕出于无奈。至于苦楚,这一路伏在马背上能否回去尚是两说,颠簸之下想来也可受一番惩戒了。”花公子说到这里显了几分歉意,“倒是姑娘受我连累,身处险境,这是我的不是。那三人差点伤了你,我却没问过你就自行处置,还望姑娘不要见怪才是。”
边说花公子边双手抱胸、向灵素作了个揖,脸上带着愧疚与些许懊悔,倒让灵素有些不好意思,慌忙起身回揖:“公子方才处处护在我之前,我并不曾伤到分毫,怎么可以受公子的礼?”
两人站在桌边互揖的模样实在是有些滑稽,灵素回过神来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声,那花公子显然也反应过来,跟着笑起来。两人一时感觉倒是轻松不少。
“在下花满楼,不知姑娘如何称呼?”花满楼请灵素重新入座后,也坐了下来。
“我姓程”灵素笑着回道,略停顿了一下,心中想及师傅师姐所言不可随意告知她人名姓之事,正犹疑间抬头看到花满楼耐心等待的笑容,不由释然一笑:“叫灵素。灵是灵枢的灵、素是素问的素,你可要记好了哦。”说完话又一转,“不过我不喜欢让旁人知晓自己姓什么,你在旁人面前可别提起呀。”话语之间,已是对花满楼与旁人分开,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好,灵姑娘有命,在下莫敢不从。”花满楼边为灵素续茶便接道。
两人不由又是一笑。
“对了,你可听过毒手药王新近的消息?”灵素笑了一会,突然想起了自己先前担忧之事,不由敛了笑问道。
“毒手药王?”花满楼思索了一会,犹豫道,“倒是不曾听闻这号人物?听着似乎是个善医毒的人物,灵姑娘为何问起他来?”
灵素并未接话,停了很久方说道:“家中长辈,久不得见了。也或许我记混了,不是这个名号吧。”言罢似情绪低落了下来,不再开口。
花满楼似也知灵素不愿多谈此事,自是配合不再多言,只是捧着茶,轻嗅花香,感受晚风轻拂、夕阳温暖,陪着灵素静默许久,方开口道:“每到傍晚,这百花在夕阳暖风中总是格外的美,是不是?”
灵素听得此言,也自那因为证实了猜想而起惶然感伤中醒出神来,来到窗前,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花香自头顶灌下、在身体轮回,倒仿佛被花香洗过一遍魂魄。
灵素本就是心胸豁达之人,自幼在无嗔大师熏陶下,知晓这世间万事寄黄粱、不可执着,执着过矣则易生嗔念,想来不管是否处于异世,只要秉承师傅所嘱,传承医道、救死扶伤,也不枉费了自己自幼苦修的医术。就是师姐师兄还有小铁,想来许是见不着了,不知他们发现自己不知所踪该如何担忧,只希望师兄和小铁多安慰下师姐才好。以师姐一家的本事心性,想来必能福泽绵延,却也是不用过于担心的。至于其他,灵素倒是再无什么牵挂了。
念及此,灵素呼吸着花香,只觉心情好了不少,不由又振作起了精神。
回首望去,花满楼仍是坐在那,似乎不曾留意她的变化,只轻抿清茶,神色温柔,在残阳最后一抹余晖中仿若谪仙。
作者有话要说: 花花是很温柔的人,素素是心胸豁达的人。
啊啊啊,打滚。我也想要像他们一样,握拳!
☆、临安城内度佳期
灵素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调试自己。打点起精神后,她决定重新培植七星海棠。每日除草施肥、打扫做饭,灵素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师傅死后、她独自一人独居药庐的时候,不同的是,这一次身边有了一个花满楼。
花满楼实在是一个温柔又有趣的好人。他对人类和生命都有着无比的发自真心的热爱、对未来也总是充满着希望。他会倾听雪花轻落屋顶的声音、感受花蕾于春风中绽放的生命力、会在秋风中轻嗅从远山上传过来的木叶清香。
生活对于他来说,仿佛是一曲舒缓动人的美妙琴曲,值得他时刻以虔诚的心情、带着微笑聆听。在这座百花楼里,一切都是温暖的、光明的,让人心生幸福。
而他也乐于将这种幸福与所有人分享。
灵素在过往从不曾见过他这样的好人、不曾见过这样不像瞎子的瞎子。
不因慈悲而软弱,不以不足而偏激,他一个人独自活在这小楼上,非但完全不需要别人的帮助、而且随时都在准备帮助别人。灵素想着,大概这世间所有一切,在花满楼眼中都是美丽的。花草如此,人亦如此。
有这样一个人陪在身边,灵素才渐渐适应了这个不论是衣、食、住、行,所有一切都与她自小生长的地方截然不同的世界。而花满楼也似乎没有发现灵素对很多常识的一无所知,从不曾问过灵素自何而来,却在仿佛不经意时会向灵素解释着许多风俗人情,这份体贴,让灵素不由心有所触。
日子在两人一起莳花弄草、谈书论经中不知不觉流走,眨眼间就到了端午节下。
灵素是在山中长大的,山林风景她知之甚详,但这繁华风景却实实在在不曾经历,更不用提此时的临安与她所处之世中临安已然不同。到了端午节下,看着街上如织游人,俱是往护城河边赶去。有那殷实人家的夫人小姐呼奴唤婢,带着茶具吃食登上河旁观景座,有那普通商贩牵着妻子抱着儿女自去河畔便占个视野好的所在,更有那平日里蹿行街头巷尾的小痞子趁此时机在河边摆下赌局借机发财,这众生相旁人眼中或许寻常,可在灵素看来却也是有趣的很。
“灵姑娘可否陪花某出去走走?”花满楼大约是听到了灵素对楼外人流的时时关注,向灵素提议道。
“自然是好的。”灵素不由地笑了起来。花满楼的宽容总是让人心暖。
跟着花满楼,在临安城内信步闲走,与临安百姓擦肩而过,入目所及全是因节日喜庆而带来的欢欣鼓舞,灵素的脚步随着心情也是渐渐轻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