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太子或是幽王,都想知道杏花宴上周双白透过常公公,向圣上说了什么,引得皇上龙颜大悦。常福海只念了一句诗道,“春风且莫定,吹向玉阶飞。”
此句也说明了周双白内心不偏不倚,只愿为圣上效犬马之劳,如此表态倒很是大胆且坦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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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杏花宴上,冯云榉赠花表明心意,他与倪若的亲事也正式提上了规程,纳彩问名纳吉纳币请期一系列水到渠成一般,只待来年婚期礼成,便坐准了一桩亲事。
此事教梁淑甯内心也大受鼓舞,这倪若的命能改得,她的命难道就改不得吗?只是,周双白赴任后,梁淑甯原本以为以他的性子会自此忙于公务,两人往后也不会再有再多交集。可他非但没有,每逢休沐日更是恨不得成天在她面前晃悠。原本周双白是梁府寄人篱下的养子,可如今反客为主,倒像是整个梁府都仰仗在这位未来权臣身上来,而梁植更是将这尊大佛当作一道保命符,只要有周双白在,幽王便一日不敢动他梁植一根毫毛。
对于梁植来说,周双白是他一手押中的宝,尚且不说他心中将其当做淑仪未来夫婿的最佳人选,可如今梁淑仪仍年幼,要想拴住这么一尊大佛,梁植便很容易地联想到食色性也上头。想这周双白正值年少,屋里却连个近身侍候的丫鬟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通房,日子过得实在清苦,这梁植便趁着这个时机,像周双白所在的竹枝阁进了这么一批新丫鬟。
新添人入府自然是要到梁老太太面前过目的,这天梁淑甯恰好在祖母房里,托腮靠在条案上喝茶看书,抬眼一瞧这么齐刷刷一排站定,其中几个都是人上姿色,梁淑甯便知道这梁植心中打的什么算盘,不得不说作为周双白前世的妻子,看着这一排专为其准备的待选通房,内心颇有些五味杂陈的意思。
梁老太太也不好抹了梁植的面子,只从里头挑了几个过于出挑破格的摘出去,剩下的又一齐打发到竹枝阁去了。以至于几天后的夜里,周双白挑灯正批阅公文。铺床的丫鬟推门进来,周身带出了一阵幽香,周双白执笔的手一顿,眉头倏尔蹙了起来。
那丫头是个手脚伶俐的,铺完被褥便于周双白身旁站定,也不主动搭腔,性子倒也算沉稳,不是普通自荐枕席的狐媚子。周双白抬头瞧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冰冷,“叫什么名字?”他沉声问道。
这姑娘瞧着脸架子最多不过十四五岁,垂首立着挑不出什么错处,只是方才忍不住偷瞧了这周侍郎一眼,不知是被俊逸的外表还是冰冷的性子慑了一下,结结巴巴道,“奴婢唤……唤作棠梨。”
“名字是谁给取的?”周双白就是随口问了一句,说完也不知为何自己要这么问。
“奴婢初进府,是两日前教习时大姑娘给取的。”棠梨微微福了个身,实话实说。
周双白旋即搁下了手中的卷案,立着眉毛又问,“身上熏的香呢?”那分明是甯儿先前屋内的香,可近来却不见她用了。
“大姑娘说叫……鹅梨帐中香,分来竹枝阁的几个都赏了,说是大少爷喜欢的。”棠梨缩缩脖子,看周侍郎冰山一般的脸色,怎么也不像是喜欢的。
“她还教你们什么?”周双白哼了一句。
那丫鬟微微颤抖起来,不敢不说实话,“大姑娘说,我们几个年纪小的,侍候大少爷要格外精心,切忌阪上走丸挨得不远不近反能事半功倍,遇事心活要知道服软,”还有一句不知道能不能说,小丫头索性眼一闭,“还说大少爷看着虽冷淡,却是君子做派,我们几个若能成事,日后指定会有好出路。”
周双白听完,双肩微微颤动起来,居然是笑了,上回说喜欢年纪小的倒被她听了进心里去,他冷眼乜了一眼身旁的丫头,“下去,以后别教我在内间瞧见你们,否则一概有你说的‘好出路’。”
那棠梨被吓得腿肚子浮软,连忙伏身作辞,逃也似的退下了。
周双白将手中的毛笔撂在案上,于白纸溅出一团难看的墨渍来,没想到自己活了两辈子,官场缠斗了半生,倒在这十多岁小姑娘身上走了眼栽了跟头,他平日里好性儿,只当她年纪尚小,又生性懵懂羞涩,从来不敢逾矩半分,更舍不得逼她,却从没想过,人家心里倒是明镜一般,联合着外人算计到自己头上来了。
他越是想,眉头拧得越紧,既然她心里什么都明白,却偏偏不明白依附强者的道理?她这厢都上赶着教别人“成事”,看样子不是不懂,而是压根不愿意。
这日梁淑甯在屋内垂首绣一朵国色牡丹,一手拿着竹绷子另一手执银针,趁着日头亮想赶些工出来,这一幅她是打算做一幅绣屏,等倪若和云榉表哥大婚时候作为礼物相送,自己身无长物唯有一手女红算拿得出手,况且自己亲绣的,也更能瞧出心意。
门外听见来人,竟是周双白,她将手上的银针插在竹绷上,起身去迎。
见来人满面春风的模样,梁淑甯暗忖着是不是真成了什么,脸色微怔片刻,又立马撇下了心里那点小小的不畅快,反正与她也没什么干系,便立在原处等他过来。
周双白面上一片温和,眼底却没有笑意,梁淑甯隐约觉得今日他的心情似乎并不好……
“哥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梁淑甯有些犯嘀咕,今日明明不值休沐,见他不答又随口寒暄道,笑着问道,“不知院里的丫鬟侍候得可还好?”梁家主母位暂空着,她作为大姑娘在后宅也算当了小半个家,那日祖母教她在旁,随着教习嬷嬷对指派到周双白院里的丫鬟们指点一番,她便以对周双白的了解说了些应留意的。若说是有私心的话,她也想周双白能像本朝其他男子一般更“正常”些,别的不说,至少转移些注意力到旁处,也不至于整日在自己面前晃悠。
而这一世他对自己似乎不再那般冷淡,她也怕自己内心不够坚定,又一朝沦陷进去。
周双白进屋后便沉默着,直至看够她假意逢迎的笑脸,朝梁淑甯身旁欺去……
第四十一章
听她能若无其事这么问, 周双白心里的怒又平白添了一层,想他走马上任也快一年,这户部不比翰林院清贵养人, 隔三差五见不上一面也是正常, 可看她却习惯的不得了,这不他前脚刚沾了院子,后脚连贴身丫鬟都替他准备得妥妥帖帖, 简直教他不知该怎么谢谢这个“好妹妹”。方才不过想伸手轻轻拉住那纤腕,却不小心将人带到了自己怀里,周双白觉得无妨, 他向来没什么可避嫌的。
条案上的娇情蒜蒲瓶里, 此时斜插一枝杏花,上头还零星缀了几枚打果的青杏, 在房内隐隐散露馥郁。
周双白就这么轻揽着那纤腰, 最近她好似又长高些, 只是穿着衣服不显, 他仍像先前那样虚搂着她, 只是在两手交握将她后腰箍在怀里时, 才惊觉这曲线之玲珑,大有山花开至荼蘼邀旅人采撷之感, 压住心头那股子邪火, 哼了一声,“满意,满意得不行了。”
梁淑甯迟钝得点点头, 身子也不敢大动弹,她最知道眼前这人若是拧着来,定变本加厉不教人好过。之前也曾侧面暗示过自己如今大了, 二人间距离该注意些,可他却说兄妹间都是如此,更拿冯云榉和稚晴来作比,三言两语便将她搪塞回来。想她与稚晴相差了快十岁,怎么能相提并论?
两人现下就以这么怪异的姿势挨着,“哥哥满意,我就放心了。”那几个丫鬟都按着他说的,年纪小又听话,生得各个也是如花瓣似的娇嫩,恰能合了周双白那深埋在骨子里的龌龊,梁淑甯心头浮现微微不屑。
这再冷若冰霜的男人,也总有绷不住的时候,她还真不信他能做得了柳下惠。
周双白如她所想,怀中有人心里也不得安宁,鬼使神差地去拉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轻轻地,像是揉弄一块软泥,“放心?你安的什么心。”
梁淑甯听出这语气不太对,他会不高兴她先前也有所预料,周双白不喜人近身,梁植这么公然往他屋里塞人,定然会引他不满,只是他不去找梁植发难反倒来为难她一个,岂不是专挑软柿子捏?“莫非是人选的不可心?父亲说哥哥公务繁忙,我就自作主张替哥哥拣选了几个,可是伺候得不好惹怒哥哥了?”开口就认错,暗地里却把自己摘了出来。
她倒是很会转移重点,将矛头直对准了梁植,把自己身上的责任一推三五,温言细语低眉顺眼地,若是再追究她倒显得周双白太过苛责这个妹妹了。
周双白看了她一眼,两条长腿靠在条案上半坐,略弯了腰将她揽进怀里,这样教二人恰好四目相对,也不累人,“怎么能不好,大姑娘手上调理人有一套能耐,这还没出阁就知道往哥子屋里头塞人了,”他仔细地圈着她,呼吸柔柔撒在她耳侧,“教我开始有些羡慕甯儿未来的夫君了。”
梁淑甯身子僵了僵,听着这话由前世的夫君口中说出还真教人些许悚然,她伸出手去够案上的竹绷子,好跟他隔开些距离,鼓了鼓嘴嘟囔着,“哥哥又拿我打趣,我这探花郎妹子拢共还没做几天,如今京中贵女见了我都忍不住多瞧几眼,这周侍郎妹妹的派头我可要多享受几年呢。”周双白如今是朝中新贵,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她就是传说中那个狐假虎威的“鸡犬”了,平日里各式的茶会花会拜帖,都上赶着送梁府大姑娘,冲的可不就是周双白这块金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