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袖之下的手紧紧捏了一下,而后又轻轻的松开。
她面上看着没有任何波动,娇弱的手掌心已经被尖利的指甲戳破了皮渗出血丝。
临了,看到刷着金漆的东宫两个大字,楚仟泠还没来得及有所异色,前行的动作就被一柄精致的扇子揽住。
“欸,这位夫人,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第51章
冷。
这一刻是身处最北部被风雪吹灌还没有东西取暖的那种冷。
浑身上下温热的血液仿若凝固, 楚仟泠僵硬的转头向右边望去,是那个她恐惧了一辈子的人。
她至今都还记得童年时的那份阴影,那种被人追杀的痛楚。
虽然并不是因为追杀她。
可好在, 待她年纪长了些, 司左因豢养死侍做一些让人闻风丧胆的血腥事,触碰到皇帝的底线, 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处死。
——
司左歪头看着眼前人,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 可又的确不认识。兀自出手之后, 见到女子迷茫的眼神,有些尴尬的收回手, 空闲的手掩饰一般抚上自己已经半白的发鬓。
感受到手里的握着的手越来越冰凉,宋易偏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上前一步将人挡在了自己身后,对司左恭敬道:“司左大人, 您与臣的妻子见过?”
司左眯眼仔细瞧了一瞧,确实没有看出不妥, 打开山海合扇,咳嗽一声侧身让开, “没有见过, 是鄙人眼拙,李三小姐还请见谅。”
楚仟泠微微屈膝,低垂着眉眼, “无妨。”
嗯?
这声音……
司左扇扇子的手不可察觉的停顿了一下,瞧着两人相携进去的身影,心里的猜疑愈发深重。
若只是看着那女子的面貌觉得熟悉,倒也无所谓, 毕竟认错了人,又或者是因为那人气质和他熟悉的某人相似都是有可能的;这连声音都胜似熟人之音,那真的是太过巧合了。
面貌可以作假,但是声音不能。
——
离远了些,来自司左身上那无形的威压总算悄然散去,楚仟泠像在水里闷了许久,刚得以浮出水面,大口呼吸着。
冷静了许久,脑子里一直在回想刚刚的画面,悬于殿门正中的镜面因阳光,发射出一道光线从她眼前晃过,她总算想起何处有些奇怪,被宋易捏着的手紧了紧,惹得他疑惑的转头看了一眼。
“宋易,你还记得司左?”
“殿下,司左大人曾是先皇身边最有权的宦人大监,即使臣那时年纪小不能随父亲进宫,但司左大人的名号也是听多了,耳熟能详不是?臣还在刑场上见过他一次,至此不忘。”
宋易从没有见过那般的男子,虽然司左缺了一条‘腿’,而且是着囚服一身狼狈的被他瞧见,但那股子阴柔中兼具一点强势的气质牢牢将他吸引。
他不是断袖,也不好断袖这口,却不妨碍他将司左作为一个信仰。
即使这个信仰并不正统。
那时他真的遗憾,这样一个人死在了不明不白之中。还好,他又‘活’过来了。
一直沉浸在回忆中,他都没有发现站在他身侧的楚仟泠脸色愈发难看,直到掌心传来刺痛,宋易才猛然回神。
条件反射般松开她的手,定眼一看都已经开始渗血。
“嘶!”不多时,伤口吹到风,开始抽痛。疼得宋易一直在倒吸凉气,“你干什么!无缘无故掐我!”
空气中的尴尬使得都不再起风,宋易讪讪放下手,像个僵、尸一咔一咔的抬头,眼里的恐惧已经呼之欲出。
“殿……殿下,臣失言,臣失言。”
嘴角溢出冷笑,楚仟泠都没眼再看他。
瞧啊,这是个多么胆小的男人。她都已经不再是公主,他依然怕,怕她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宋易啊……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一起逃亡时追杀我们的那个人是谁?”
“啊?”
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卡住了。半晌才明白她在讲什么。
“哦……哦,臣记……记得啊……是,是……”
“是谁?”
那张嘴,张张合合愣是没有说出一个人名。
笑容越发广泛,就像止不住一样。笑着笑着,楚仟泠眼角都有了一颗珍珠。
“是司左。”
只三个字,让宋易刷一下白了脸。
“没关系,时间久了忘了一个人也是可能的。”收起笑容,楚仟泠眼神愈发冰冷,看宋易就像是一个陌生人。“最后一个问题,你还记得那夜在那间破屋子里,你给了我什么?”
若刚刚只是让他心惊肉跳,此刻这个问题直接将他逼上了绝路,双脚站在崖边,只要楚仟泠再多说一句话或者一个字他都可能掉下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眼见宋易认命似的阖上眼睑,楚仟泠自嘲一笑。
“你不是那个人。”
什么约好长大嫁给他,而他娶她?连宋易这个人都是假的,那曾经的所有诺言又有哪句是真的?
为什么要告诉她一个别人的名字,耍她真的就这么好玩?还是看她太天真,想要捉弄她?
可那时男孩背后的温度,为她受伤时流出的血都像是再一次经历,一帧一帧出现在她眼前。
一时间,楚仟泠有些分不清幻境与现实。
前世也有一个救她的人,而那个人也的的确确就是宋易,一直到她死在深宫之中都没有变过,为什么现在变得不一样了?
这个人不是宋易她又该去什么地方找这么一个混迹在茫茫人海中的虚影?
哦……她忘了,她已经没有任何时间去寻找了。
——
时间线前进,楚仟泠终于回神。宋易还站在她的身侧,一刻都未曾离开。
宫女掀起的白帘后面,露出两位殿下的棺椁,楚仟泠撇开他伸过来的手,声音如高山之巅的雪,冰寒刺骨,“我自己一个人去,不用你陪。”
走了几步,楚仟泠才听到他在身后几不可闻的说了一句——
“臣曾喜欢过殿下。”
很久很久以前。
楚仟泠嗤笑一声,没当一回事。
都不是那个人了,喜欢没喜欢过又与她何干?
——
仅仅离开了两三日的时光,魏尧再回公主府,一切都不对劲。
即使被软禁也依旧每日叫人打扫院子的楚仟泠到点了也呆在寝宫里,没有一点声息。总是小偷小摸去厨房拿东西给楚仟泠的阿庸也尽职尽责的守在她的寝宫门外,探头探脑的不知道在查看什么。
只有阿花还正常,按时拿着花壶给一批名贵花种浇水。
侧头问白参:“白参,你有没有觉得这公主府有些奇怪?”
白参哪里看得出来,站在高处,底下的人都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他摇头道:“公子,并无异常。”
听他这么一说,魏尧也觉得自己有些多想。正准备拉着白参出去办事,余光瞥见守在正大门处的士兵在那探头探脑。
一个跃身,魏尧脚尖轻点地面,稳妥的站在那儿,对着士兵招手。
拗不过心里那份执念,这个士兵终于找到魏尧说出他心中的那份疑惑。
完整听完之后,魏尧脸上大变,冲着楚仟泠的寝宫疾步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太严重了,对不起~
第52章
李苑手中轻轻划在眉间的线笔, 在魏尧推门的那一刻放在桌台上的原始的位置。眼睛微微转动,眼中柳波烟雨,好不妩媚, 只可惜这妩媚中带着丝丝杀意。
脚下一顿, 魏尧眉心出现两条很深的沟壑,眼前人和心上人几乎完全是一模一样的, 可只需一眼,魏尧便知道这个人不是她。
既然不是, 手中的剑便不必顾忌。
“李三小姐, 你来公主府让姣姣知道太子夫妇二人死讯,到底是何意?”
眸中泛起深厚的寒光, 他总是猜不透李苑这女人到底是想要干什么。虽说,楚仟泠与她之间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的不合是假,可若说情谊深厚,他又不能完全看出来, 总觉得李苑眼中所深含的除却轻易还有许多复杂。
垂落在耳畔的发丝引起痒意,曲起手指捞了上去, 李苑不着痕迹的笑了笑,“魏公子都不问一下我是谁?是了, 魏公子郎情妾意, 再加上有那个不知名的杂碎告诉你一些,也是能猜出缘由。”
慢了好些的白参刚一进来,便感受到了两人之间那强大的飓风, 有一股强大的撕扯力,让他有一种痛感。摸着身上的鸡皮疙瘩,脚往后移了一寸,他想离开这个能杀人的是非之地。
“站好了。”
很明显, 这话是对白参所说。
“是。”
只看魏尧转动手腕,长剑入鞘,敛起了其上的寒光。白参冷不丁一个激灵,直愣愣像个木桩站在魏尧身后,一句话不敢说,连喉结都不敢滚动一下。他生怕这两人,随便其中哪一个看他不顺眼,就地将他了结了。
“李苑,你让姣姣去宫里,到底是何意?”
魏尧不理会她多少的无用之话,只在一直在重复自己最在意的那个问题。
“我说,我只是告诉她太子夫妇之死,想让她去祭拜一下,好尽孝道。你信吗?”
李苑拇指按在下唇,用劲划过,垂眸看着拇指上的殷红,嘴角勾勒出一抹邪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