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李苑在公主府呆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从楚仟泠寝宫出来时,身上多了一件来时没有的披风,将她整个人包裹的严严实实, 她还低着头, 只有从正前方才能看到唯露在外的眼睛。
若不是手里提着来时的震慑所用的镇国宝剑,士兵们都认不出此人是李苑。
他们来不及细看, 李苑如一阵风从身边走过。
人走了很久以后,一士兵才问同僚:“欸, 你记得李三小姐来时手里拿着披风吗?”
同僚傻憨憨的挠着头, “应该……应该拿着吧,我也不记得了。”
士兵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侧身往公主府望了一眼,可惜殿下的寝宫在正殿之后,他也看不出什么来。
马车平平安安离开公主府,纤细如葱的手指才敢伸出, 掀开头上的遮掩,露出的脸与李苑有七分相似, 却没有李苑的凌厉艳绝。
楚仟泠长呼一口气,掀开车帘望了一眼远去的公主府。
——
李苑与她道清这段时间被掩埋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 她除了一开始的那一阵的失魂落魄,之后表现得尤为镇定。李苑这个局外人都比她伤感得多,也正因如此, 李苑才更为担心。
楚仟泠转动手中已经凉了的茶盏,沉默良久才对李苑说:“阿苑,我想进宫。”
像石子掉进池子,掀起偌大波澜, 李苑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只化为一句:“你疯了?”
这时候选择进宫,无异于是找死。况且,先别说进宫,仅仅只是从公主府离开都是莫大的问题。
楚仟泠料到她的反应,轻飘飘的说:“阿苑,我想好了。”
前世太子和太子妃是以前朝余孽的身份被压上刑场,无论怎么说,魏尧那时让她见到了他们的最后一面。
虽然那时是心如死灰。
这一世,她还没来得及,一切都已经发生。
她连爹爹和娘亲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就已经是天人永隔。既然人已经不在了,那她总得去灵柩之前给父母磕一磕头。
拉住李苑的手,楚仟泠恳求的看着她:“阿苑,我需要你助我。”
不用楚仟泠多说,就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李苑已经猜到她的计划是什么。
无数劝解的话哽在喉咙,李苑设想过,要是如今的一切发生在她身上,她也会如楚仟泠一样,做出同样的决定。
这个决定是无论生死。
计划里唯一的障碍,等她们谈话完毕,从床榻后的高柜中跳了出来。
楚熙毫无力气的手拉住,“姣姣,你不能去……”
眼里流光易转,盛满了哀求。
宫里的所有都被魏棕把控,此去,她顺利进了皇宫,那只是死路一条。
“三哥,对不起。”楚仟泠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扳开楚熙缠在自己手腕上的手,“这一次,我想遵循自己。不想自己再一次枉为人女。”
“爹让我带你走……三哥不能食言……”楚熙像是呢喃细语。
他如何不知道她,从小就是个倔强的性子,劝不了。
那句承诺,也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三哥,真的对不起。”
后颈上受了一击,楚熙的意识渐渐麻痹,最后看到的只有李苑冷酷无情的脸。
李苑将人放倒在地,让楚仟泠坐于梳妆台前,直视铜镜中的自己。
“姣姣,你从现在开始就是我,而我是你。”
李苑的手仿佛是上天所赐,轻轻挥动之间,楚仟泠仿佛变了一个人,若是在远处看,她和李苑就是一个人,只有在近处才能发现一点点瑕疵。
她们之间的神韵不同,李苑是那种冷艳型的美女,而楚仟泠虽然平日里仗着身份霸气惯了骨子里却是一个软美人。
嗯……现在已经只是个软美人了。
——
翌日
楚仟泠披着暗蓝色的披风离开时,阿庸阿花两姐妹还在熟睡,倒是李苑迷迷糊糊坐了起来。
“要走了?”
“嗯。”
“一路平安,我等你回来。”
“好。”
……
“阿苑,我哥……就拜托你照顾了……”
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谁知如此煽情的时刻,李苑睡眼迷蒙的打了个哈欠,“知道了,知道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啰嗦?还有,我是有夫之妇,照顾你哥几天是可以,以后可不行,于理不合。所以还是得你亲自照顾,知道不?”
楚仟泠沉默片刻,不打算再理她,转身就准备走。
“哎,等会儿!”
一脸不耐的转身,她都要抓狂了,“又怎么了?”
“把我家的宝贝带着走,也能顺利些。”
楚仟泠抬眸看了眼桌上冷冷清清放了一夜的镇国宝剑,毫不犹豫的抬起素手拿着走了。
她和李苑没什么需要客气的。
马车上,揉着酸痛的手腕,楚仟泠一脸不忿的踢了一脚孤零零放在脚边的剑。
这什么铁铸造的?重死了!
车轱辘的声音想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终于停下时,楚仟泠以为已经到了东玄门,掀开前面遮挡的帘子一看,确实到了紧闭的东玄门之前,只是有一个不想见的人。
宋易见到她也愣了几秒,张嘴问了一句:“阿苑?”随后又有些迟疑的说,“不,你不是阿苑,你是谁?”
“宋侍郎觉得呢?”
楚仟泠浦一开口,宋易便知道了,却不曾跪下行礼,“殿下怎会在阿苑的马车上?”
“本宫还想问宋侍郎怎么会等候在这。”楚仟泠冷哼一声,一直呼出灼烈的鼻息。
难不成是她的行踪暴露了?可看宋易这样子也不像啊。
一双贼亮的眼睛盯着宋易上下转溜,察觉不到一丝的怪异。
“阿苑说见了殿下以后,想去宫里见见逝去的太子的太子妃,让臣在今日巳时等候在这儿,陪同她一起前去。”宋易答得倒是极为坦然,面色平静得很。
楚仟泠则没了那淡定的气质,气息有些急躁。
原来李苑是早已谋划好了一切,放了一个没有鱼饵的鱼钩,只等她这条傻鱼上钩。
——
阿嚏——
李苑声音颇大的打了一个喷嚏,不知是刚刚那阵强风的缘故,还是有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想念她又或者是说她坏话?
转头看了一眼被绳子捆在墙角的楚熙,李苑很欠揍的说:“容郡王,就委屈你在这儿呆一会了,等她回来我就放了你。”
“唔!唔!”
楚熙嘴里还塞了一嘴棉布,什么都说不出来,满脸的憋屈。
任他在此处乱叫,李苑走出去依在门框上,天色正好,已近午时。
“宋易应该接到她了……”
——
两只紧握的手,温度相传。
楚仟泠总觉得有些不舒服,想要挣脱。宋易淡淡看了她一眼,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臣与阿苑一直都是这般牵着手一起走,若是不牵,恐他人发现异常,还请殿下担待。”
挣扎的手顿住,楚仟泠平视前方三丈高的城门。
吱呀一声,玄黄色的拱形高门由内而外的打开,一眼望去,都不是她熟悉的面孔。
着深黄甲胄的士兵整齐划一的走出,脚下气势震天,与从前的禁卫军简直是两个模样。
为首的黄丞卫走上前,手里的剑出鞘,直指来人。
“你们是何人?”
“我是侍郎宋易,携妻子李苑前来宫里参拜两位殿下的丧仪。”在楚仟泠发话之前,宋易向前跨出一步,给黄丞卫出示前些时日李苑给他的晋国公府的令牌。
为首的左右翻转令牌,瞧了瞧花纹是否为虚,而后便恭敬的还给了他,“原来是李三小姐,是臣等失礼了。宫中严禁外官及夫人们私带利器,还请小姐将镇国宝剑交予臣,待您从宫里出来便归还给您。”
拿着剑的右手有所迟疑,但这条宫规一直存在,她也并未多想,抬手交给了黄丞卫。
黄丞卫说道做到,即刻侧身让了一条恰能让他们通行的路。
再回这两丈高的城墙围成的皇宫里,没由来的感受到了一种压抑,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压迫着她的胸膛。
她和宋易每经过一个宫殿便会换一批侍从跟随,唯有人数不变,十二人。
魏棕是真怕有心怀不轨之人捣乱,阻了他称帝的计划。
魏棕的继位典礼,设了一个好日子,二月初一,离现在还有三月余。
不过朝堂之上的人已经被他给换了七八成,只要是不支持,对禅位诏书怀有疑惑之人都被处以妄议之罪,而后他又选了一批人,唯一共同处——
这些人都只忠心于他,并愿尊奉他为新皇。
比如左娉的父亲,原来的被贬的御史中丞,如今一路越级,登上和魏棕当初一样的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
很多原先便拥护魏棕的人都得到了提携,可在这些人之中,却少了一个最应该出现的人——
那个原本她就有所怀疑未死的司左。
不过,司左是为宦人,也的确不能为朝堂上的人,最多只能成为魏棕背后的强者。
走了很久,这段路程可能算是楚仟泠走过最长的一段。
没有多久之前,她还可以坐着皇爷爷御赐的步撵行走于这皇宫的弯弯绕绕,如今却只能自己动脚,一举一动还得受人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