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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姬她撩完就怂 (晏闲)


  罗掌柜马上说:“妥了妥了,是从南牙山活泉取的水。”
  云松轻稚的眉头一皱,纤白甚过女儿家的手放低汤匙,取出雪绸帕子擦嘴,咕哝道:“现取的泉水如何用得……”
  罗掌柜多识人情世故,心里虽不悦,念到高人眼高,便笑道:“罗某虽不才,也读过几本茶书,明白茶之水品取泉水上、江水中、井水下的道理。”
  “掌柜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云松一脚搭在石凳,任风从散阔的裤腿吹拂进去,也笑道:“泉水为上只是泛泛之言,若泉临亭屋,或周植香草奇卉,或人家漱濯,也不可用了。我每至一城,必先勘山水,那南牙山高不过百丈,凛冽气已不及,更况新取来的水爆气尚存,如何就茶?”
  见掌柜为难,云松又道:“算了,还用我从家带来的水吧,三年前的梅雪水虽草草,客旅也讲究不了许多。”
  罗掌柜心尖冒出白毛汗:小爷爷,您这还叫不讲究?进我店门第一天,扬言要尝最好的茶,结果喝了一口张口就是:“废叶杂草如何入口?”
  若非瞧着气度不凡,伙计们当场就轰出去了。
  他有心试探少年身份,愈发谦逊道:“灵雪烹茶是文士妙法,固然好,只是尝见书上说,水运千里,难免劳顿之气。”
  “你哪里知道。”云松笑容洋洋,“烹茶固有法,取水得无法耶?我这水啊,须贮在窄口鼓腹陶瓮中,以山间洁净白石铺在瓮底,行舟非风动不行,行陆不以车马,非青壮脚力不行,劳而不怨,才保真味不动。”
  罗掌柜听得吐舌。从前,他风闻葭韵坊的老板擅取十州山泉活水,一程所费周折,抵得他这小庄子一年的进项。原还不信,此时听来,小小一片叶当真是有滚滚雪花银在后头支撑,不是寻常小商小稗能周转的。
  又庆幸天降一个云松在此,给他带来名利,又暗忖云氏把持着三州茶会,即使一个扈从,确也当得起如此见识,只他年纪如此轻,见识如此高,终究不像。
  这厢花肠子急转,云松说罢似想到什么,自语:“成日斗茶鉴茶也无趣,这水却堪辨一辨……”
  低低的也听不甚清,时有一个伙计来后院,说店外有人找云少爷。
  云松起身抖平袖子,“我哪里配作少爷,掌柜的是要赶我吗?”
  罗掌柜忙给了伙计一下子,骂道:“又没有记性!”
  后赔笑道:“云小哥,你请便……小哥原来在京城有旧识啊?”
  云松一笑,平添天真:“谁知道呢?”
  待他换好衣裳出铺子,看见一个穿靛青的男子站在幡帘下,挽劲袖蹬高靴,别有英气。
  云松眼神亮了一亮,上前道:“舴兄少见。”
  “当不起。”方舴此日换了便服,退半步避开对方的礼。
  云松顿了几息,眼色淡下去,依旧是笑着,“表哥知道我在这儿?他怎么没来,我还想见一见呢。”
  方舴又干干说了三个字:“大人忙。”
  “忙啊……”云松轻笑一声,迎日的瞳孔映成琉璃颜色,直视表哥的这个干办:“这也奇了,我认识的每个人都说忙,只我爹不忙,成日念叨‘争名夺利不趁手,太白诗篇刘阮酒’,不钩心不斗角的,谁知数他一个闲人寿短。”
  方舴眼光微动,记起这少年还在热孝中,面色不由容缓了几分。
  “大人月前就收着姨夫人的信,料想表少爷离家后是往京城来,大人说,表少爷想留想走的,都给家中去封信,免得挂念。”
  云松冷笑,“好公门的话,原来我想走想留,是不干他的事了。回去说,我便乞饭也乞不到太宰府前,不必吓得不敢露面!”
  方舴动动嘴角,“这种话少爷敢当面去说,小的不敢。”
  云松甩身便进店里。
  瞧着那雪白的背影,方舴心头一软,出声叫住他。“大人确有案子忙……少爷若有话,不妨随我回府,不然只好等大人忙过了这阵,再寻叙话。”
  “我不去你们府上。”
  云松背身伫了一阵,扭过头小声咕哝:“那你叫他早点来看我。”


第66章 堇荼如饴???呛呛呛,斗茶开始了!
  京师不乏好茶,更不乏好茶人。
  好事者闻两坊擂鼓再战,或言葭韵坊破釜沉舟,或赌嘉叶庄乘胜追击,到了八月初一,禅古大街上人头攒动,都来瞧这场热闹。
  鹤心楼高台外,早早挑起了一面迎风幡。
  原来每逢斗茶,鹤心楼主都要亲拟一个招牌挂出来,是日这面锦幡之上,赫然四个赭青大字:堇荼如饴。
  听说葭韵坊挂帅的是吉祥,穆雪焉也给学里放了假,打算带何宓来看。
  不预车马已备,突被书庄里一事绊住,便不得来了。
  要知鹤心楼上区区五六座,不是凭谁都有当场观茗的资格,穆雪焉不来,反成全了时碧笙。这位麒旭侯府的小千金最爱热闹,她原本定了对面茶寮三楼的临窗位子,沾得夫子的光,喜出望外地褰裙登楼。
  同她一道的除了两个婢女,还有她的一个远家表姐。
  这姑娘姓纪,小字玲珑,比时碧笙年长四岁,暂寄京师中,平日表弟表妹都去上学,她自己无趣,好不容易盼来这件热闹,如何都要跟了来。
  此来她还藏着一桩心事,便是听说周容川也会来。
  ——春色年年在琼苑,曾是潇潇探花郎。周容川新中探花,才容双殊的名声传入闺门绣户,不知暗动多少芳心。纪玲珑听闻他本榜眼之才,因御殿试题,圣上赞他好姿容,钦点为探花奉入翰林,是以偏想见一见才甘心。
  两个姑娘上了楼,见楼阁敞敞,雕柱落落,中间一张水光流溢的蟠龙斗茗宽案,一面是朱漆横槛,一面是美人雕阑,余下两面各三张方椅。
  檐角飞钩,铜铃清琤,四面檐梁下密匝匝挂着许多磨竹名牌,牌上别无名姓,只有各茶坊的图标。
  或一盏青瓯、或一枝桃簪、或几缕流纹、或半首绝句,代表着曾经辉煌过的战迹。环目而望,宛似巍巍楼翁戴了一顶短帷青蒻斗笠,妙趣非常。
  她们一行来得最早,茗案旁有两个仪官整好茶什,见客来略略点头,暂下楼去。
  左右没人,少女们玩心放开,仰头指点着随风轻响的竹牌。
  纪玲珑数了一圈道:“桃花簪子最多,是葭韵坊的标记呢。”
  时碧笙指向另一边,脆生生道:“那里可是嘉叶庄的雀舌集会,我看嘉叶庄鼓气未竭,今日再添彩头也说不定。”
  纪玲珑掩帕笑道:“咱们是打了赌的,我看好葭韵坊,你看好嘉叶庄,到时谁输了,手帕可要用心绣来。”
  时碧笙眼眸弯弯,小大人一样背过手:“这是自然。”
  话间,又有一位年轻小姐领侍婢登楼。
  只见此女与纪玲珑上下年纪,身着暮雪惊鸿压袖襦裙,腰系蝴兰勾枝飘带,皆是月蚕捻银丝暗绣的时景,甫观平常,动辙溢彩。面净不以粉敷,姿清不以玉饰,唯见气韵清发,不见门第。
  寻常的贵门小姐时碧笙都认得,打量来人几眼,却是不识。
  见她发簪亦简素,与葭韵竹牌上的桃簪还有几分像,时碧笙只以为是和表姐一般的葭韵坊拥趸,点头示礼,不好再胡闹,拣了靠里的椅子,让表姐坐下。
  当妹妹的谦让,纪玲珑站着也满足,又让时碧笙。
  两人争了争,婢女阿蓉笑道:“也不是为着一把椅子来的,不如两位小姐替换着坐,也就是了。”
  时碧笙这才坐下。
  纪玲珑眼角瞧着那对主仆,见那位月衣小姐也不坐,也不言,伸手轻抚蟠龙案出神,便不理会,只与表妹说话:“不知过会儿还有什么人来。”
  她心里挂着周探花,话也偏向那处。
  时碧笙天真无邪,惬意地往椅背一靠,“随他呢,左右咱们得了便宜。”
  纪玲珑面颊小嫣,忍不住道:“听说周容川周探花定了位席,不知来不来。”
  她声音低小,连时碧笙也没听清,偏偏吉祥五感胜于他人,一语听在耳中,脸色立变,转身就下楼去。
  时府姐妹唬了一跳不说,袍儿赶忙追下去:“姑娘怎么了?”
  吉祥像躲避什么恶兽,头也不回:“不比了!”
  到了下头楼厅,宋老爹与茶坊中几个周转小厮,以及洛诵带着几个护卫皆守在这处,看见刚上去不久的人又下来了,宋老爹忙上前问怎么了。
  袍儿茫然摇头。吉祥颊色薄白,一脚踏出槛栏,目光落在街面上涌动的人众,又缩回去,有些进退维谷地躲在阴影里。
  半晌,还是那句话:“不比了。”
  “不比了?”
  宋老爹当即一个激灵,脊上冷汗一线而下,庆幸坊主是没在这儿,急急压下声音:“闺女,怎么转眼的功夫变了卦?可是有难处?有什么与干爹说。”
  吉祥艾艾低头。想回,回不去,想走,走不了,想说什么,亦说不出。
  宋老爹从没见吉祥在斗茗上怕过,问不出底里,只得劝道:“闺女,今日这一场,是输是赢不打紧,只是咱们先输三场,又是咱们约的战,临了临了不战而逃,不是成人笑柄么,依坊主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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