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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姬她撩完就怂 (晏闲)


  “缘文……”卿儿忍泪道:“我是在老祖宗身边长大的,老祖宗待我好之又好,临去前……还想着为我备好嫁妆。我已决意为祖母服丧三年。”
  顾锦没有丝毫犹豫:“我等。”
  这三字的分量宛若泰山,卿儿竭力隐住内心百般滋味,哽咽:“三年后,我便是当初雪姐姐的年纪。”
  顾锦明了她的意思,目中浮现柔情笃定神色,在灵前比指为誓:“你放心,顾缘文绝不令穆家出第二位女夫子。”
  看看过了二更,穆澈与父亲知会,回卓清府换身衣裳。
  回府后穆澈先去长禧堂请安,乐氏心里明镜儿似的,其实衣裳哪里不得换,只是他心里放不下吉祥罢了,将人赶去了风度林。
  小楼微光静袅,吉祥恹恹正欲睡,听见珠帘轻响,拥着被撑拐子枕坐起来,“怎么这时回来?”
  穆澈一身香火气,怕薰着她,拉着手坐在榻边圆凳,“怎么这时还不睡?”
  吉祥不说心里不踏实,只道白日睡多了,这会儿睡不着。答了几句身上好歹,又问了几回东府情形,见穆澈只是说些闲话,并无什么责问,忍不住握紧他的手,低头说:“良朝,我不是有意瞒你的……只是近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总无时机告诉,我又怕你分心……”
  “我没有怪你。”穆澈低叹:“是我亏欠了你。”
  原想着父母归家,他便与她办一场名正言顺的婚事,谁知天不遂人愿,接二连三的变故一阻再阻。幸而父母接纳吉祥,心里已将她当作儿媳,稍可慰心。
  “你别这样说,我已然知足了。能伴在你身边,能为你生儿育女,是我的福分。”吉祥咬咬唇:“只是另有一事……”
  穆澈点头,“第三场茗战,我不阻你。”
  吉祥霎而抬头,眸光星熠。
  穆澈露出些微无奈神色,他如何不知道吉祥心里想什么?明知自己有孕,还费心费力地出战斗茶,依她的性子,怎可能就此撒手不理。
  他有一千个理由可以劝阻,但吉祥只需一个“我想去”,就足以令他败下阵来。
  对于她铁了心想做的事,他一向,是没什么法子的。
  “只是不许逞强,不许好胜。记住我的话,你是输是赢都无甚关系,多顾念自己的身体和孩儿。”
  穆澈嘱咐着哄她躺下,“好了,你现在什么都不许想,给我乖乖睡一觉。”
  ·
  “陛下,据聂太医回报,卓清府那位娘子有了身孕。白天晕倒在鹤心楼上是惊悸所致,现下已无大碍。”
  勤政殿灯烛沉沉,圣上捏着眉心沉吟:“她果真怀了良朝的骨肉?”
  “正是。”陶公公见圣上有松缓之意,试探着道:“陛下恕老奴多嘴,与西戎使节斗茶关乎国体……如今东俊侯府新丧,司茶娘子又身怀六甲,抱恙斗茶致于昏倒,若无恩抚,怕是……”
  圣上沉默多时,久到鬓间霜华在灯影下都似落寞,忽提笔落旨,沉哑着声音:“交给禁军都统,去吧……”
  禁军大队包围住大皇子府时,大皇子正与穆九梨花树下对饮。长史慌张报来,大皇子只是长嗤一声,将人挥了出去,给穆九把酒满上。
  “老五死讯传出来的时候,本殿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纸,包不住火啊。但我不悔,我斗不过老二,也斗不过小六,仅有这么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岂能不与老五合作?”
  他似是自语,又向对穆九说,借月细细看了他一回,从眉眼到耳鬓,从鼻吻到喉颈,故作从容的神情终于有几分难过样子。
  “只可惜了你……”
  穆九接了那杯酒,唇红如朱,妖冶而笑:“能与殿下同进退,有何可惜?”
  “本以为,无论是成是败,最后陪在我身边的会是孟白。谁知他自打出去一趟,回京与小六做了亲,便不再是祢孟白了。”大皇子贪望男子妩媚的桃花眼,“世事无常,无处可料,可惜,可惜。”
  穆九大笑:“穆九一介公门弃子,无手足可亲,无宗祧可祭,孰人识得我?惟承殿下青眼不嫌,这一生够了!”
  “大皇子!”禁军首领在府门外高声道:“圣上为大皇子留体面,卑职不闯殿下府门,但需知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还请大皇子不要为难卑职,快快出来吧!”
  “急什么?”两只酒杯梨花下相撞,“且等我们喝完这壶酒。”
  当夜,大皇子府被禁军封锁。次日天蒙蒙亮,禁宫才下钥,内务司便按旨送一份奠仪至东俊侯府。
  同一时间,天牢接到圣上口谕,急忙为穆庭准牢门开锁。前几日打过他的狱头亲自为他解开手脚铐链,躬身赔笑:“圣上特赦公子,此前小人情非得已处望公子担待,您快快请吧……”
  穆庭准怔怔穿过昏黑甬道,走出天牢,抬望本以为此生再也看不见的青天云聚,眼眸本能地眯缩。茫然四顾,不知自己是如何免的罪。
  他呆立了一阵,挂怀家里,跌跌撞撞地往家跑,见人便扯住问“穆老夫人如何”。
  路人见他身着污衣败锦,面色呆滞,青髭肮脏,不知哪里来的疯子,都掩鼻躲避。
  穆庭准一路问不着一个人,得不着一句话,心焦如焚。忽而横身过来一队迎亲仗,喜轿红帛地刺眼,吹吹打打地热闹,穆庭准认出那小面馆的伙计,原是阿绣这一日出嫁,便望着那顶大红轿出神,嘴里念着“恭喜恭喜”。
  夫家派来迎亲的管事看见此人杵在当地,惟恐这乞丐扰事,伸手将他推挡在地,撒了一把铜子在身上,仪队欢天喜地地逶迤去了。
  穆庭准直眼盯着身上的铜板,爬起来回家。
  半道上落起雨,少年抹着眼向东俊府狂奔,忽尔,一片雪白逼住他的脚步。穆庭准怔怔望着挂在门楣石狮的白绫,一似认不得家门。
  急雨倾盆,浇寒少年一腔热血,压碎赤子半生傲骨。
  “十一?”有人最先发现了跪在雨中的少年,接着,一把又一把白绢伞出现在府门外。
  圣旨是直接下到的天牢,所以侯府中人尚不知情,乍见穆庭准出现,众人都吓了一跳。穆庭凇想要下阶将人拉起来,才撑伞走出两步,却被淋落少年周身的死气沉沉惊在原地,近不得身。
  家人将消息报给东俊侯,穆伯昭从堂厅一路赶出来,声声“孽子”,在门前被儿子们拦住说情。
  隔着雨帘瀑烟,老侯爷望着幼子的可怜相,半晌抖须说不出话,最终咬牙指他道:“老太太临终最后一句话还在念你,你这不肖子,有何面目!”
  穆庭准静若雕石,不动不语,凝视着洞开的府门,两只眼睛在雨水冲刷下一眨不眨。
  卫大夫人看不过,想去拉起这可怜见的孩子,尚未到近前,被十一那副无悲无感的神情镇得心下一凛,步子无论如何也迈不过去了。
  穆庭翚靴底动了动,无奈何,转看穆澈。穆澈排众而出,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少年哀寂的背脊,撑伞一步一步走过去。
  他看着少年冷漠无动的眼珠,看着他薄堪白纸的身影,内心涌泛悲凉。
  昔日谁家骄子,指天骂地唯我独尊,恨不得一架天梯,敢登灵霄一呼;如今却似被天地遗弃的一块顽石,抽折所有金玉圭角,是花近高楼,是万方多难,是空余这一副业障残躯。
  穆澈倏然停在他五步之外。
  他走不过去。
  这孩子浑身散发的冰冷无望,不给任何人靠近之机。
  穆澈回头看台阶上的人,是和自己同样的神情。
  怜悯疼惜,又无能为力。
  雨色之中,突入一匹快马驰骋至近。马上人玄盔铁甲,青冥长剑挂在腰间,至祭棚外勒缰下马,按剑直奔侯府门前。
  穆澈目动:“子温。”
  穆庭准石冻的眉心微有动荡,接着便是一只手按在他发顶。
  “十一,我回来了。”
  穆庭准缓缓抬头,看着那张被骤雨倾打的脸,呆滞一瞬,抱住他的腿放声大哭:“二哥!我害死了她,是我害了老祖宗!”
  穆温在军中历练数月,更加劲肃沉稳,泫目揽着十一的头:“十一别哭,老祖宗登仙享福去了,她会望你好好的。”
  “不会,不会的,犁然你救救我!你教她老人家来打我,教她再来骂我好不好?好不好……”
  嚎啕声摧碎心肠,犯天斥地,但有闻者无不恻隐。
  从小到大,没人听过放肆近妖胆大近邪的穆十一如此痛哭过,他们清楚,穆十一经此一哭,再不用任何规劝。
  穆温不劝,红着眼由得他哭。待少年嗓音血哑,穆温一手将他提起来,“别让老祖宗天灵不安,她生前最疼你,收拾好颜面,进去送老祖宗最后一程。”
  穆庭准依言入府,行过处人人侧目。进了灵帷,他一个头磕在棺前。
  女眷们方才听见他在外痛哭,又被勾起新一番啼泣。卿儿反而忍着泪,将烧纸递给胞弟,穆庭准也无哭声,眼里连一滴泪也不见了,将纸在火盆默默焚化,哑声问:“老祖宗去前,可有话留?”
  卿儿忍声道:“老祖宗临终念你,‘叫小准儿听话,以后再不可生事。’”
  穆庭准注视棺椁寂默一香之久,以头撞地:“孙儿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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