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墙上,双手紧紧扭着自己的衣角,双臂已然抓破了,自己可得控制住这双不听话的双手。
皊州是这崤东唯一没有念霞酒肆的州城,因为战争。舒白此次来皊州,一是送药收消息,二是来皊州看看这重建情况,考虑在此地安插一波眼线。
将将行至苏门县,那关于毒雨一事已在这民众中间沸沸扬扬。
扮做了商贩的舒白不再停留,他抓紧过了这梦苏桥,来到了梦溪县城外。
层层盘问,舒白耽误了许久终于进了城。
轻车熟路的他,很快便找到了马阳德,他曾经并肩作战过的军中老人。
额头红肿,双腮鼓胀,舒白好不容易才瞧出面前之人,正是这多日未见的马阳德。
“将军,这毒雨果真如此厉害?”舒白拱手行礼。
不同于舒白,这马阳德在战后靠着军功挣了一份功名,现在的他,是xx品xx将军,算是这军中的二把手。
“估计不止雨有问题,南洺此次是早有准备。”
“此话怎讲?”
“当时情况危急,钱将军暂时在前线主持大局,呼喊大家后撤。为了防范毒雨,这退下来的九万将士当时都盖住了头脸,双手也没有淋过雨。”
听闻此言的舒白霎时间沉默了,这药远比自己想象的难处理。
“钱将军受俘了?”
“是。”
“钱将军于我有知遇之恩,再加上我还算粗通药理,我想去一趟皊州城,找一找此毒雨的缘由。”
舒白会易容,此事马阳德并不知,可他却知晓舒白曾短暂混进过南洺军营,这人定是有些本事的。
“我今夜本就打算安排几人混入城中,你可以和他们一道,互相照应一番。”
家家紧闭门户,这梦溪县的众人已然被这毒雨的威名骇到了,平日间都减少了这出门次数。
雀鸟的悠扬声中,这边陲小城染上了层层夜色。
舒白傍晚时分已给了那竹二解药,此时的他和符广一行四人出了梦溪县,往皊州城的方向去了。
皊州城墙西北角,舒白悄然掏出怀中的须臾香,分发给众人,五根香同时点燃,那城墙上的守城士兵顿时失了神。
鹰爪上行,五人迅速借着绳索攀上了城墙,趁着这药效还未过,他们连忙翻下城墙,躲进了黑夜里。
分头而动,符广四人按原计划去找解药,舒白则和他们道了别,走向了另一方向。
十二人的夜巡小队在城中各个角落巡视着,忽然,这最后一人便被黑影打晕拖进了那阴暗的胡同。
舒白一刀解决了这陌生的甲士,他迅速换了衣衫,默记下了这甲士的五官,而后便是七八刀划花了这年轻甲士的面容,他将腰间的盐粒掏出,径直洒向了这甲士的脸。
溶于血的盐粒使这划花的部位肿胀了几分,原本就难辨的脸变得愈加认不出了。
来不及做面具的他,暂且归了队。
换班之时,他连忙躲进了茅房,快速制作了面具,戴到了脸上。
刚出茅房,这同队的瘦黑之人便热情地和他打起了招呼。
“李四,你这家伙怎么婆婆妈妈的,蹲个茅房也像个小姑娘似的,拖拖拉拉的,憋死老子了。”
“这不是闹肚子嘛。”舒白捂着肚子,连忙回了营帐。
大大咧咧的张三并未看见,他平日里熟悉的李四脸上少了两枚黑痣。
皊州城内,每日都在死人,瘙痒一阵强过一阵,那挠破了的皮肉更是如同有千万只白蚁在啃咬,总有那挨不过的皊州军以死彻底结束了这痛痒。
符广几人身上皆有红斑,他们混迹在普通百姓中打探着这皊州城内的现状,也观察着这南洺军的一举一动。
南洺士兵人数不少,平时上街巡逻也未见有何防护措施,他们果然有药。
这药应是机密,约莫不会直接发放,符广打起了南洺火头军的主意。
同样盯上了这军营饭食的,还有舒白。
他排队等候着,那份属于自己的饭食。前有王二,后有张三,舒白悄然往两人的饭食中,洒下了些许粉末。
这能让雨水带毒,舒白做不到,可直接下些能引起瘙痒的毒药还是不难的。
到舒白了,他微微前倾,给整锅饭食都下了料,唯独他手里的这份并未下药。
“痒,好痒,李四你快给我挠挠背,我这后背好痒。”
“我也好痒。”舒白装作十分痛苦的模样。
“皊州军身上的痒病,莫不是会传染?”
王二一边挠着自己的双臂,一边大声说道。
这本就痛痒难耐的众人立马骚乱了起来。
那痒病会传染?众人眼前闪过那一个又一个血肉模糊之人。
三万皊州军,不过两三日,已死了数百人了。
王二连忙克制着自己的双手,越痒越抓只会让自己离死更近一步。
舒白双手指腹上有外抹的药膏,他一面作势挠痒,一面用那药膏将自己的皮肤弄得和大家一般红。
第100章 老鼠
军中的骚乱惶恐开始了,大家用粗布捂住口鼻,双手也用布条裹了起来。
那未和舒白同锅吃饭的健康将士们此时心中有着无限恐慌,这病听说会传染,看这模样,这病能折磨死人的啊。
唯一知晓这药作用方式的刘骁,紧急赶来了现场。
忍痛忍痒,数十名士兵看起来被折磨得够呛,刘骁一面组织着其他士兵腾出就近的营帐安置众人,一面派出了亲信前去请还在皊州城外驻扎的雪蛮一行人。
这几十人的病来得甚是异常,原本悠闲度日的刘骁,重新调整了城中巡卫的班次,从一日三巡改为了一日六巡。
夜半时分,那营帐中的众人仍在哀嚎,舒白偷偷摸出须臾香,点了起来。
明早这痒痒药的药效就该过了,他得趁今夜去探听一番消息。
符广和吴兴旺也趁着夜色悄然靠近了伙房。
一人望风,一人收集,舒白掏出小瓷瓶收集着灶台边边角角上的残羹剩饭。
这饭菜中很有可能有这防治毒雨之药,带走一些也许能让梦溪县里的军医嗅闻辨认一二。
等雪蛮一行人进城安顿好,这军中众人的药效已然过了。
红肿消散,瘙痒消失,雪蛮掀起张三的衣袖,看了看他手臂上的红痕,只是寻常的痒痒药而已,药量用得重了些,多加休息几日便能恢复如初。
慌乱的军营再次恢复了秩序,这皊州城中应是已混入了某些小老鼠。
“那药先不要用。”
刘骁看着面前这个奇矮的成年男子,微微点了点头。
这小子制药的本事甚是厉害,自己再比他高壮许多,这微末之物也防不胜防。
如此想着的刘骁,一直对这童颜之人恭敬得紧。
雪蛮所说之药,正是此番毒雨的解药。
他给鸟儿喂食了这带有毒药的药丸,又得精准控制着这药量,这药量不能太多,不然大量雀鸟的死亡势必引起敌方怀疑。
可这药量也不能太浅,不然这效果可就差强人意了。
鸟儿消食快,两三个时辰便会排便,这空中地上,都会被这成百上千的鸟儿粪便所污染。
河流水井皆不可避,这皊州城的众人,早早便喝下了被污染的水,吃了那水煮的饭菜。
那雨,不过是一根引线而已,彻底引爆了早已存在于众人体内的毒。
雀鸟活动范围宽广,这大半皊州所辖的县城,此刻恐怕都喝下了这带毒之水。
春雨并不频繁,要是此战在梅雨时节,这刘骁一行人便会如过无人之境一般,轻而易举地拿下整个皊州下辖的五个县城。
但这些,雪蛮却不会说。
沈昙并不希望这南洺此行过于顺利。
崤东的皊州军要喝水吃饭,这南洺的军士也得喝水吃饭,一万余人每日都要服下解药,这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按照计划,再过一两日,这皊州城内的水井便会被投下解药,到那时的皊州军民约莫已死了一半,活着的人反抗能力也几乎为零。
两日时间,这黑暗中靠着偷食的小老鼠约莫能逮出来了。
一夜时间,舒白顶着李四的脸,成功摸到了钱天和关押的地方。
说是关押,不过是一间有锁的房屋,外面并无人看守。
撬锁,舒白不擅长,但拆门,他却知晓一二。
成功进入的舒白,见到了依旧清醒的钱天和,只是人虚弱得紧。
“将军,我是舒白。”舒白蹲下身子和斜倚着的钱天和平视着。
“你不是说自己想回奚山隐居?怎么又下山了。”钱天和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他忍过了一次又一次病发,瘙痒感是淡了,可全身就宛如是脱了力。
“我在找解药,将军千万别挠破,这病要是挠破只会引来更激烈的痛痒,甚至有的人会痛得失去神志。”
“梦溪县……情况如何?”饭食如常,无人苛待,可男子的声音愈发的小,仿佛那病重将逝之人。
“不太好,全军将士皆染了此疾。”舒白犹豫了片刻,终是说了实话“将军拿好这些,用法都写在这张纸里,我找到解药之后,定会来解救将军,将军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