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西不同于崤东,在霞西,是找不到医馆的,只有少数懂巫术草药的女子略懂医术。
正因如此,这霞西当地的草药找起来就费劲许多,至少用银钱直接买这一条路基本上是断了。
国师出行,队伍浩荡,沈昙比宛矜玥多花了数日方才到达梦溪县。
圣水的名号却早已宣扬了出去。
第一场祈福仪式是在苏门县,祈福时间长达一个时辰。
银发黑袍的男子在中心静静打坐了多久,这苏门县的百姓便围在四周等了多久。
祈福结束,圣水发放,皮肤上的红肿消散,又痛又痒的感觉消失了。
苏门县当日便陷入了无止境的欢呼庆祝当中,知县更是取消了当日的宵禁。
这崤东的国师大人在一夜之前真的成了皊州百姓心中的神。
梦溪县、古河县、夏新县、寿桃县……沈昙走过之地,百姓无不欢欣鼓舞、夹道相迎。
接连忙活了数日的沈昙正在寿桃县的知县府中休息,那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在知县府的西南角。
“主子,是我。”苍茯的声音响起,沈昙轻敲矮榻三下,苍茯应声翻进了屋。
“事情办得如何?”
“并未找到那矿石来源。”自知失职的苍茯跪姿端正,眼睛则一直看向地面。
“奚山中还有人住吗?”
“并无,只是有一木屋破败,许久未曾有人居住了。”苍茯想着那木屋中厚厚的灰尘,如实说道。
“你今日先下去吧,明日这个点,再过来找我。”
“诺。”
小憩了一会,沈昙恢复了精神,他翻身端坐,脑中却全是那奚山之貌。
小木屋……师父和自己住过的木屋竟然还在,都几十年过去了。
想起奚晋,一向冷漠的沈昙面上竟然罕见地出现了遗憾,这种遗憾中还带着几丝淡淡的恨。
沈昙是有几分恨奚晋的,因为没有奚晋,他不会和云浅分离那么些年。
可他又没法去怪他,毕竟没有奚晋的话,他根本活不到今日,更枉提这长生了。
沈昙,是崤东人,一个记事起便无父无母的崤东人。
约莫五六岁时,本靠乞讨偷窃为生的他,被卖到了霞西,辗转进了当时的霞西皇宫,成了那女皇手中的试药人。
因为霞西的第七世女皇——云意想要长生,她想要长长久久的活下去,这样,她便能永远陪伴着她的月樱了。
无数穷苦的各国子民便被送入了幽暗的地牢,开始了漫长的黑暗生活。
第104章 因果
喝汤药、服药丸……儿时的沈昙一度对药的气味异常敏感,那些又苦又涩又酸的东西他每日都在品尝。
直到那宫中的丧钟响起,无数虚假的悲恸之声穿透了土墙,渗下了地牢。
云意在正当壮年之时驾崩了,她十八岁的女儿云凝继位成了第八世女皇。
而她的恋人,霞西国高高在上的圣女月樱则自请去了皇陵守墓。
原本黑暗的地牢染上了血光,云凝讨厌自己那沉迷制药的母亲,连带着便想要将她所有的痕迹也抹杀干净。
十一二岁的沈昙是那场屠杀中唯一的幸运儿,他活了下来,从乱坟岗中的尸山血海中爬了出来。
遍体鳞伤、浑身是血、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白、一双眼眸也从蒙着雾气的黑色变成了绯色——血干涸的颜色,一如他满身伤痕。
饥饿夹杂着困倦,沈昙一路往山野中走去。
正当他感觉自己的双眼再难睁开之时,他遇见了令他牵挂一生的女子——云浅。
那时的云浅,刚满了十二岁。
她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满头秀发大半都随意披散,唯有上半部分简单编了发辫,用那粗麻绳简单系着。
莫说农家女子,有些猎户家的女儿也比云浅当时的发髻规整一二。
但在当时的沈昙看来,手提竹篮,声音软糯的少女就宛如仙女下凡。
一眼,他便已将这女子牢记心间。
她救了他,给他取了名字,和他一起相处了五年,可他终究是离开了她。
为了活下去,他成了奚晋的关门弟子,在奚山上度过了那漫长的十余年。
再见之时,已是十五年后,那曾经柔声细语的姑娘已成了四个孩子的母亲,而沈昙依旧是十七八岁的模样。
而云浅也永远将生命定格在了两人重逢那一年。
怅然之感从心间升起,沈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凉透了的茶,茶香全无,苦涩穿心。
买了霞西地图,基本熟悉了无名边城,晃荡够了的三人回了客栈。
云媱在客房中睡了一觉又一觉,她饿得不行,却半步也不敢乱走,以霞西人的尿性,它这样长相的黑猫恐怕是人人喊打喊杀。
门开了,宛矜玥端着饭食托盘看向了那环成个圈的黑猫。
“饿了?小阿凉怎么如此没精神?”宛矜玥明知道云媱是因为不敢出门郁闷的,她还憋着笑,逗弄着这小猫。
喵呜~云媱大叫一声,跳上了圆桌,这小丫头不知道和谁学的,愈发坏了起来。
看在有小鱼干的份上,原谅你。
“我们明早便得离开这城了,不出意外,明天傍晚便会进山。”
吃完鱼干的云媱趴在圆桌上舔着自己的双爪,宛矜玥则快速吃净了眼前的饭菜。
暮色深深,夕阳西下,三人牵着马顺利地走进了崤山,三辆马车则被藏进了山洞,黑猫灵活地向前探起了路。
崤山在霞西的东边,崤东的西边,绵延不绝的蛇形山脉形成了天然的国界。
它既是霞西的屏障,也是崤东的壁垒。
而三人此行的最终目标却是虞西山,那和崤山紧连着的险山。
虞西山多石块,路途难行,人迹罕至,故而虞西山上生灵繁多,是最有可能找齐所有药草的地方。
喵呜~刚进崤山没几步,云媱便用双爪挠起了那偏红的土。
那土中生长着一株细长叶子的小草,瞧起来和寻常野草并无分别,黑猫的前爪却挠得起劲。
喵呜~那草的根茎裸露了出来,竟然是形如圆球的嫩白模样。
宛矜玥俯身将那植物抓起,一股细小的刺痛感便从指间传来,这草药还带刺?
细小的血珠冒出,她连忙放手,转而抓住那白嫩的根茎。
“这草气味熟悉?”
喵呜~云媱点了点头,宛矜玥则将草株递给了身后的雪晴。
一进山便有收获,也算是开了个好头。
喵呜~喵叫声传来,舒白忙扛着小药锄上前帮忙,云媱则转身奔向了另一方向。
雪晴从包袱中也拿了一个药锄学着舒白的模样,跟在云媱身后等待指示。
一路行去,收获颇丰。
夜色渐渐渲染天空,三人收了工,寻觅一平坦开阔之地生起了火。
猫身虽灵快,可比起人来,体力终究差了许多。云媱趴在地上喘着粗气,看起来甚是疲累。
舒白拎着两只野兔熟稔地剥皮清洗,两个姑娘则在山中寻了不少枯木用于添火。
如今已是三月底了,霞西没有雨季,倒也不用担心进了夏季会找不到合适的干柴。
“水囊添满了没?”舒白拎着两只处理好的兔子回到了火堆旁。
“满了。”雪晴应了声,接过一只兔子,穿在了削尖的木棍上。
火星子炸裂的啪嗒声传来,这气氛似有几分不对。
云媱抬起了头,看向了沉默的三人,它好像看到了一束淡淡的黄光,正从宛矜玥的周身散发出来。
宛丫头今日好生异常,自从进了崤山,话越来越少,整个人也莫名木木的。
要说近乡情怯,这沉默寡语之人也应该是自己。
她悄悄靠近了,背对火堆整理药材的宛矜玥。
黑色的小爪将将搭上女子的手腕,一阵冲天的明黄仿佛瞬间照亮了天地。
云媱进入了一方熟悉又陌生的天地,在那里,它成了一方石块。
高耸入云的险山上,那大蛇展开翅膀在天际翱翔着,它的背上有一七八岁女童,正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他们停下了,在云媱脚边。
“燕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洗澡?”活泼地女童一身紫衣,发辫繁复,满身银饰叮当作响。
大蛇摆了摆头,再次冲上了云霄,消失在厚厚的云层中。
净白的皮肤,深邃的眼窝,罗兰紫的眼眸?这个和宛矜玥哪里都不像的丫头却给云媱一种深切的熟悉感。
水潭边的女孩正背对着水面脱着衣裳,化作谭边一块素白石头的云媱却在倒影中看见了两个女孩,一个眼眸湛蓝,一个眼眸浅棕。
还会来得及细想的云媱再次回到了篝火旁,成了那毛绒绒的黑猫。
欲知因果,且跟着我。
浑厚的嗓音在山中回荡,烤兔的香气阵阵飘扬。
第105章 出逃
周身的疲累,第二日醒来的宛矜玥总感觉自己的记忆像是莫名少了一部分,自从走进崤山,她就开始有些恍惚,根本回忆不了此前发生的事。
云媱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宛矜玥腕上的金镯子,宛丫头什么时候竟喜欢上了这种俗气的物什了?难道那明黄色的光和此镯子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