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下,假澄王坐着马车去了澄王府郊外的别院巡视,真澄王则带着两名死士扮做那寻常的客商一路走走停停,逐渐靠近着此次风暴的中心——岚州洛县。
风影步日臻成熟的宛矜玥则不断转换着装扮紧跟其后,她时而是那路边兜售米粮的农妇,时而是那走街串巷的货郎……动手的前一夜,宛矜玥斜倚在那破庙中小憩着。
她尽量收敛着自己的呼吸,连日的跟踪,她已清楚知晓了,澄王身边的死士并不简单。
栎阳江王府,那本该静心养病的江王却突然被府中的小内侍下毒杀死,同室操戈之语还有此前的种种风波让景明帝不得不对自己的几个儿子起了疑心。
去洛县的必经之路上,钱天和一行人正在对这挖好的陷阱做最后的处理。
被翻新过的土痕用那枯叶遮掩着,绊马绳也被涂成了土黄色,就是不知明天会不会下雨。
夜半时分,小憩的宛矜玥睁开了自己的双眼,那三人果然又趁着天色昏暗上了路,她小心地跟在其后。
是喜鹊的叫声,看来陷阱就在前方了,可本该正常前行的澄王三人却突然齐齐勒住了缰绳。
宛矜玥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那深绿色的松树后,她扫视了四周,这陷阱是钱天和所设,考虑了诸多因素,路上的土未有翻新痕迹,除了风吹树枝的唰唰声便只有那冬天留鸟的微弱叫声,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她猛然后退,从靴中抽出了短剑,堪堪抵住了策马袭来之人手中的长剑。
一寸长一寸强,吃了兵器亏的宛矜玥只好奋力起跳,她用尽全身力量猛踩马头一脚,手中的短剑顺着那死士的长剑往上走去。
宛矜玥左手袖中的匕首迅速滑出,射伤了死士的左肩,被猛踩的马儿发了狂,宛矜玥御着轻功退回了不远处的大树枝杈之上。
看来这二人不是发现了前面的陷阱,而是发现了自己。
本该潜心等候的钱天和一看情形不妙,立马从另一面加入了战场。多做了一手准备的他挥出长刀便砍断了澄王的马腿。
沈开济躲在树丛中,将弯弓拉满,此等好戏时刻怎能没有自己呢?
羽箭离弦,直冲着刚从疯马上跳下的死士而去,一箭正中后心。
滚落马背方才站稳的澄王紧握着手上长刀,这北佑国之人果然不可尽信,说什么此批货物非同一般,非要自己现身交易才肯给货,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自己呢,那箭头锃亮耀眼,分明不似崤东所产。
他手中持着长刀,双眼紧盯着不断逼近的宛矜玥,这黑衣瘦子以灵活见长,对付这样的对手,反应要快才有机会活命。
钱天和则和另一名死士边打边退,挖了的陷阱不用上一番,不是白浪费了日前的功夫?
眼看差不多了,钱天和灵活闪身,一脚将那死士踹进了陷阱,下面可有不少竹刺等着你呢。
处理完死士的钱天和转身回到了宛矜玥和澄王二人的打斗现场。
气息稳而不乱,身法鬼魅难以琢磨,手下的短剑狠厉出击,招招直冲要害而去……这宛丫头的进步不小啊。
萧稷双手共持那长刀,堪堪躲避着宛矜玥的攻击,他已有几分力不从心。
侧身前探,他一把扯下了宛矜玥掩面的黑布,上面那熟悉的面容使他略微晃了晃神,玉清郡主?
短剑入腹,萧稷吃痛地吐了数口鲜血仰面倒去。宛矜玥用脚踩着那倒下了人,心一横,短剑横拉,那破碎的脏器顺着那血口涌了出来。
本欲开口的萧稷带着他那未能脱口的遗言,永远地闭上了眼。
宛矜玥手里拿着染血的短剑跪坐在地,这一次,她做到了,她亲手杀了澄王,她为自己的父亲报了仇,她为姜梓悦报了仇,她不是那个面对火场需要云媱替她出头的小姑娘了。
天已然大亮了,她拿着手上的短剑起了身。
不远处端站的男子面上是那温和的笑,本来刺眼的初生之阳被这宽厚的肩膀挡在了身后。
宛矜玥接过男子递来的素白手帕,将面颊上未干的血迹抹净。
他好似从不多言只是尽心去做,自己明明没给他多少好脸色的,他竟肯为了自己一直调查军营中的可疑之人,甚至还以此探听到了澄王和北佑交易铁器的确切时间地点。
鼻头一酸的小姑娘突然就这么笑着哭了出来,原本端站着的钱天和突然慌了手脚,他想给小丫头擦一擦眼泪,却又总觉于礼不合。
宛丫头可从来没承认过喜欢自己呢。
一旁躲着的沈开济望着那木愣愣的男子,心下情绪颇多,姑娘哭了,擦眼泪不会吗?没长手吗?轻轻抱人家一下啊。
洛县郊外,那北佑国贩卖兽皮的商队今日在此修整,水辛则带着一队龙牙卫扮做了走南闯北押送货物的镖师。
捉贼拿赃,这皇子谋反的大事,定要有实证才好说话,不然那宫中的官家感念一番父子之情留了余地,自己这等擒拿之人可就成了构陷之人,到时候,给个痛快死都是奢望。
日薄西山,倦鸟归林。接头之人却未出现,难道自己手下的情报有误?
又过了约莫三刻钟,那本该就地修整的商队动了身,情况有变。
商队一行匆匆往北走去,心知错失了良机的水大都督终是出了手。
皇子没抓到还有解释的余地,可这已入了境的铁器要是放跑了,他这大都督就是想换人来做了。
洛县郊外,一场血战在上演,澄王府中,一身出门打扮的萧方氏跪在那蒲团上,嘴中念念有词,怀中揣着那厚厚的账本。
今夜,要是计划顺利,自己便会被宣召入宫,这账本可是澄王残害手足的实证,而自己就是那意外偷听到真相的人证,江王无论是为谁所杀,今日都得是澄王所杀。
三更已过,意想中的传召却迟迟未来。
第81章 替身
夜半一场大雨冲刷着洛县郊外,空中的血腥味散了几分,泥土的清香扑鼻而来。
结束了战斗的水大都督冒着暴雨带着属下将数辆马车移至了松树下。
巨大的霹雳声响起,水辛抬手抹了抹自己面上不断流下的水,这天气真是诡异,大冬日的竟突降了暴雨。
一夜安眠的沈昙早早地便起了身,他身上穿着那大朝会的官服,带着苍鸰登上了马车径直往宫门方向而去。
今晨有好戏可瞧,他这个幕后之人上不了台子唱戏,看戏过过眼瘾总是要的。
可水大都督并未上朝,昨天夜里本该发生的构陷大戏竟没能上演?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下了朝会的沈昙立即回了府,他让苍茯去澄王府所属的郊外别院一趟,又安排了四名死士去往了洛县,重点查探各个小路。
事态局势已然脱离了掌控,他要在第一时间知晓这最新的情况。
有风影步相助的宛矜玥匆匆在今晨赶回了国师府,冒雨赶路的小丫头此时有几分脱力。
她虚弱地躺在床上,将那装病替代自己的白夏替换了去。
白夏与她并不相似,沈昙事务繁忙并不知晓其生病,可府中的慕之、慕心却已起了疑心。
好端端的,姑娘怎会突染了恶疾,面上红点久久不散不说,连嗓音也哑得说不出话了,特别是,她突然很不喜别人近身侍候。
心怀疑惑又不好忤逆主子的慕心,早早地便去了前院,她在等候下朝归来的国师大人。
几乎是小跑着进入府的沈昙丝毫没能注意到那院中久候之人,他大跨步进了书房,匆匆安排好了一切事务。
他站在书桌前,对那标记繁密的图纸叹了口气,这一步究竟为何会出错呢?
风声走漏?澄王并未按时赴约?还是手下办事之人出了问题?
眉头微蹙时,苍鸰悄然进了书房。
“主上,郡主有恙多日,她院子里的大丫鬟来请您过去瞧瞧。”
“去请太医过府。”正在烦心之时的沈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有恙找我作甚?我粗通药理也不是为了治病不是?
太医赶到之时,宛矜玥已然起了床。
慕心这丫头长本事了,已经会越过自己去沈昙面前乱说话了,原本这两个丫头虽是沈昙安排的,可也还算乖顺,如今看来有人却是想换主子了呢?
风邪入侵,并无大碍。慕之送着太医出了府,宛矜玥抱起床下的黑猫,坐到了软塌上。
澄王已经死了,接下来便轮到那宫中的李后了。
听李乘风所言,这李后可是个弑姐的狠人,就是不知道景明帝会不会喜欢蛇蝎般的美人了。
澄王死了?第二日的傍晚,沈昙终于先官家一步知晓了澄王的死讯,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毕竟这本该被搅得一团乱的崤东皇室就此少了一个关键人物。
剩下的三个,三皇子病弱,能活多久尚且未可知,四皇子又是个没脑子的莽夫,不会这争位之事,至于五皇子,只要是个敏慧之人都该明白,他只需要静静等待,保住小命即可。
沈昙一把撕裂了手中的图纸,真是计划再好也赶不上这变化。
有几分怅然的男子,颓废地摊在那书房的榻上,要是澄王没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