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业散了晨会,回到了自己的营帐。
他这次少说也杀了百十个南洺蛮子,就换得这么个结果?还把手下最得力的百户给折了进去。
越想越气的刘正业踢翻了营帐中的椅子,还觉得不解气。
他在叶承平手下六年了,在整个皊州军中也算是资格老的了,其他人也就算了,凭什么那才来了几个月的钱小子还得比他高半级。
刘正业看着营帐中的地形图,决意一定要在下一场大战中拿下个头功。
叶承平站在梦溪县衙思虑着下一步行动,也许是时候,动用暗道了。
南洺军在皊州城外的粮草悉数被毁,可皊州城中仍有粮草储备,大概还能让这剩余的九万大军支撑七至十日。
九万对九万,皊州军并占不到什么便宜。
思虑再三的叶承平定下了作战计划,将钱天和单独叫至了房中。
“最近的局势,钱将军有什么看法?”
叶承平紧盯着沙盘,只等钱天和开口。
“此前敌军偷袭,这次我军诈降,目前局势堪堪打平,我军应正面袭扰敌军,同时再派水性好的小股队伍斩断敌军补给。就是这敌军运粮路线,需要我方斥候仔细勘察。”
叶承平望了望这个年轻的后生,算是个沉稳之人。
“这劫粮之人就由钱将军选定吧,路线近日会送至钱将军手中。”
最后一句令钱天和眼前一亮,这两军对战,最重要的便是这消息准确度,听叶将军的语气,这南洺军中,也许有自己人。
这边,钱天和将将出门,那一边,刘正业便敲响了叶承平的房门。
“将军。”还算恭敬的军礼。
叶承平抬眼望着这满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
“将军,此次敌军损失惨重,正是这反击的大好机会。末将自请带兵前往皊州城外,一举歼灭那万余残兵。”
眼前的男子言语恳切,可这话却没说到点子上。
皊州城外的确只有万余人,可统帅平元忠的武艺远在常人之上,智谋也不容小觑。
更何况,要是派人直逼城外敌营而去,那皊州城内剩余的八万人必不会坐视不理,这刘正业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带着自己人送上门去当饺子馅?
“刘千户,这战局方面,还有待商榷,你安心回去等消息吧。”
叶承平话说的客气,神色却带着不可商量。
自己亲手带了六年的人,最终怎么还是那莽夫,连基本局势都看不清。
钱天和一路上思虑着劫粮人选,水性得上佳,还得是那牢靠之人。
当了二十年旱鸭子的钱天和没法亲自上阵,可这萧轩宇却是这凫水高手,身份也算合适,可以让他带队劫粮。
心下有了决定,原本脚步迟疑的男子,快步走向了萧轩宇的营帐。
此时已是子时,未值夜班的萧轩宇坐在营帐中看着兵书。
“钱兄。”萧轩宇听闻营帐门口有声音,忙出门来看,正是钱天和在和营帐护卫小声交谈着什么。
“萧老弟。”钱天和摆了摆手,两名护卫立即退下。
萧轩宇心下了然,钱兄恐怕是有紧要之事相谈。
烛台旁,两人盯着那边境地形图,小声地讨论着。
半个时辰过去了,钱天和面带笑意的离开了营帐,他得回去养足精神,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第39章 乱心
萧轩宇近日甚为繁忙,一摞又一摞的士兵名册被搬入了营帐。
舒白在旁瞧着,慢慢看出了几分端倪,萧轩宇在挑选水性好的良家子弟。
走水路,只能走洺水,那支流梦溪河自从七年前被南洺军偷袭过后,便被皊州军作了手脚。
原本就湍急的河流中投放了大量锯齿鱼,为了防止凶鱼进入洺水伤人,那梦溪河的两端皆堆放了大量装满圆石的竹篓,水能自由流动,鱼却不能。
走洺水,后方偷袭?不太可能,刚刚吃了亏的敌军最为警惕。
难道是劫粮?
灵光闪过,舒白心下有了一个计策,也许劫粮和袭营并不冲突。
入夜,萧轩宇仍在忙碌,舒白拿着思虑再三的计策来到了营帐前。
“萧百户,在下舒白,有要事禀报。”
舒白心中怀着几分忐忑,在营帐外出了声。
正忙得焦头烂额的萧轩宇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进来。”
守营帐的士兵闻声放行。
萧轩宇望着这疏朗的行楷,心下不由得对眼前这个新兵蛋子多了几分好感。
当亲卫似乎委屈了这白脸猎户,当军师幕僚才更适合他。
本来满面愁容的萧轩宇顿时眉开眼笑地出了营帐,直奔梦溪县南城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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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叶承平将审问李乘风提上了日程。
李乘风已经被关在梦溪县衙地牢四天了。
他是当朝皇后的侄子,愿意来参军已是难得,竟然还要承受这牢狱之灾。
心中满是怨怼的李乘风,望着脚边窸窸窣窣的老鼠,和那无孔不入的蟑螂,不禁腹诽道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他在等着姑母向皇帝求情,好让自己能早一天过上正常人的日子。
叶承平也考虑了这一点,所以他压根没有向朝廷上报李乘风的事。
没有能把他一举咬死的实证,上报等于诬陷。
就算不会招致杀身之祸,多半这事也会不了了之。
说不定这李乘风还会就此回了栎阳府,再难对其定罪。
正是考虑了方方面面,四日以来,这李乘风连一次最简单的审问都没经受,就这么一直安安稳稳的坐着牢。
成了信武将军的钱天和在叶承平的授意下,去到了县衙地牢,宛矜玥则一身亲卫打扮,紧跟身后。
地牢阴森可怖,宛矜玥却不害怕,她把云媱别在了后腰处,相当于背后长了眼睛。
若是有异常,自会有云媱提醒自己。
“李千户。”
“怎么是你,你升官了?穿上将军服制了?”
“是啊。”
“叶老头怎么不来?是朝廷来信了?我是不是明天就能回栎阳了。”李乘风坐姿随意的靠在墙边。
“朝廷没来信,今日我是来亲自审问你的。”
“审问什么?是你们设诈降圈套给南洺不假,可我以为真的要诈降,我配合的挺好的啊,就算不给我升个将军,也不至于有罪吧。”
钱天和看了看这满脸无辜的李乘风,这是痞子的性子少爷的命啊。
就是个无赖。
“有罪没罪,我说了不算。口供和人证物证说了才算。”
“和你联络的细作已经落网,我们手里已经有了你通敌叛国的直接证据。”
刚刚还满脸不在乎的李乘风,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姑母是当朝皇后。”
钱天和淡淡一笑,“看来李千户记性不好,没关系,李千户可以慢慢想。其他不说,这牢饭管够。”
“再说了,李千户通敌叛国已是铁证如山,关当朝皇后什么事?”
宛矜玥在一旁冷冷地望着,心里却在想,这木头还有当狐狸的潜质?这口供诈得人一愣一愣的。
钱天和不再多言,带着宛矜玥走出了县衙,这姓李的小子,还得多关着磨磨性子。
又过了两日,萧轩宇带着上千水性极佳的士兵,趁着夜色快步行进着,他们穿过了梦苏桥,奔到了皊州古河县。
古河县正南面是洺水,穿过洺水便是一片农田,农田南面是梦溪河,再往南便是南洺境内了。
在古河县做了简单休整的一行人,趁着夜色渡过洺水,潜伏到了崤东和南洺的边境山区。
他们在等,南洺军新调集来的粮草。
洺水中千人沉浮,县衙地牢里,宛矜玥一身亲卫服饰,手上拿着钱天和的将军令牌,成功来到了李乘风面前。
三月下旬的地牢,湿气仍是很重。
住了几天的李乘风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快要发霉了。
地牢里没有阳光,散发着一股酸臭味,最主要的是,钱木头那个混蛋还将周围牢房的人全都迁走了。
李乘风多日以来,除了送饭的狱卒,再也没见过谁,也没和谁说过话。
压抑、烦闷、枯燥……李乘风现在特别希望能有个会说话的东西陪陪自己,哪怕是个游魂都行。
得偿所愿的李乘风望着眼前瘦小的男子。
“是钱木头叫你来的?要提审我?”
宛矜玥从怀中掏出了一卷明黄,“此前人证物证都已经急送回都,给你定罪的旨意今日已经下来了,宣旨公公在和叶将军喝茶,让我来转告你一番。”
“皇上念你是皇后的侄子,特赐了毒酒,算是给你个全尸。”宛矜玥说话间便打开了手中的食盒,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酒壶,还有一只小巧的酒杯相配。
“我不信,我姑母是皇后,你没有证据凭什么定我的罪?”
李乘风面色苍白,眼睛下方圈圈青黑,眼神涣散,声音尖利疯狂。
“李千户,证据已经快马送达栎阳了。”
宛矜玥仍是淡淡的。
“不可能,我姑母和我说了,只要我好好完成她交代的事,我表兄当上了皇帝,我就能安享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