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白夏,也不知道有几分靠得住。
“白夏,你怎么会来当丫鬟,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白夏看了看自己的主子,心里却有几丝激动。
二十天了,主子第一次和自己说那么多话。
“家里没有其他人了。”
“父亲之前是泥瓦匠,帮别人起屋子的时候,没留神,摔了。”
“落下了残疾,母亲便改嫁了。月余之前,父亲害了风寒,没挺过去。”
“我便想着出来当个丫鬟,只求能有口饭吃。”白夏说起这些时,并无多少伤感之意,就好似在说,别人的故事。
“姑娘,这是我的卖身契,钱公子让我给你的。”
宛矜玥接过白夏手里的卖身契,默默折好。
“你以后就睡偏房,我有事会叫你的,我不习惯有人贴身伺候。”宛矜玥只觉得浑身奇累。
连日的赶路,父亲的身死,未查明的真相……一个又一个大石头压在宛矜玥的心头。
这二十多天以来,她从没有一天睡好过,饭也只是随便吃两口。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有了兄长可以依靠,宛矜玥罕有地睡了个好觉。
崤东国自大盛朝以来,改三年守孝为三月,提倡民众薄葬。
发展到了如今,无论贵贱,葬礼皆从轻从简。
按理说,崤东国重视孝道,这薄葬实在是对先人不敬。
但真正实施下来,很多人都从中尝到了甜头。
这薄葬,一是操办葬礼省钱,二是不影响官员仕途,三是杜绝了大量的盗墓贼。
时间长了,从贵族到百姓,都接受了这薄葬之礼。
宛父去世至今,已有二十多日。尸首多半是找不到了。
宛家兄妹决定挑就近的吉日,为父亲立一座衣冠冢。
街上的民众喜气洋洋得过着节。宛矜玥和宛子阳则在刚布置好的灵堂,守着灵。
颍郡王府在栎阳府并没有什么沾得上亲的人,唯一有点关系的。
便只剩今年升迁至栎阳府当治中的章家了。
但自宛父身死,章家一直未有任何消息。
不见上门吊唁,不曾寄过书信。
宛子阳感受到了几分人走茶凉。
来都城述职的大小官员的述职文书,是一早便呈了上去。
今日的中秋宫宴,是出结果的日子。
所有来述职的五品以上官员,齐聚舒阳殿,一同等着那或令人喜,或令人忧的述职结果。
钱天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兴致缺缺。
两年前,十七岁的钱天和,被父亲送到了崤东和北佑国接壤的岚州军营历练。
说是历练,其实就是去走形式。
钱天和知道自己的父亲和上司打了招呼,他也清楚知道,近几年,崤东是不会和北佑打起来的。
北佑曾和崤东曾签署了三十年的停战协议,并建立两国互市。
在二十多年的停战下,岚州作为互市的主要地点,经济发展的异常繁荣。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谁会去掀起无谓的战争。
两年了,混日子的钱天和已成了岚州军的正五品千户,却依然没有上过像样的战场。
钱天和不喜欢这样的日子。
他想上真正的战场,保家卫国,建功立业。
好男儿当热血撒四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父母的羽翼下混日子。
此次宫宴少了瑾州的大小官员,场面却依然喧闹。
澄王坐在离皇帝最近的坐席,正缓缓的喝着杯中上好的阳泽酒。
崤东有名酒,一曰阳泽酒,二曰澧水酿。
皆是好水出好酒。
想一想那尸沉澧江的颍郡王,澄王心情不由得好了几分。
澄王是先皇后所出独子,继后则是他的嫡亲姨母。
再加上继后入宫十年,荣宠已衰,膝下却只有两位公主。
故而这排行为二的澄王,占着一个嫡字,乃是未来太子的热门人选。
可再热门的人选,有时候也不见得能笑得到最后。
澄王看上了远在瑾州的有十万宛家军颍郡王。
又借着所谓的教书先生钱致远,多次和宛泽斌洽淡。
这老狐狸就是和他打太极。
既然想要的肉在别人嘴里,那人还死死咬着不放,那便只好杀了那人了。
只是不知道,泡了死人的澧江水,酿出来的酒是不是依旧醇香。
第14章 乞儿
当今明帝,有六位皇子,八位公主。成年皇子却只有两位,江王萧温和澄王萧稷。
江王出身卑微,其母不过是元皇后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意外得了宠幸,至今位份也不过是个嫔。
他的封地江州,是全崤东最贫瘠的地方。
反观澄王,同样是及了冠的皇子,澄王的封地却是崤东最为富庶广袤的澄州。
皇子成年居封地,不奉召不得回都,是大盛朝多年的惯例。
澄王却不需遵守,明帝甚至给了他自由出入宫廷看望继后的权利。
澄王表面只占一个嫡,实则还占着长。
可史书上又有几个嫡长子顺利继位了。
澄王只相信自己的实力。
月亮渐渐西移,中秋宫宴也随之走向了尾声。
坐在上席的明帝,终于想起了路遇恶匪的瑾州官队,匆匆下了几道安抚旨意,便准备离席。
这其中便包括,封颍郡王世子宛子阳为颍郡王,并赐官栎阳指挥使司镇抚。
“各位爱卿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今天的宫宴便散了吧。”这不过是皇帝的一句客气话罢了。
哪知道真有人敢接。
“臣有事,臣岚州军千户钱天和,自请前往澧江剿匪。”
兵部尚书钱承运看着犯傻的儿子,心里说不上来的气。
明帝看着面前恭敬行礼的年轻人,心中有几分好笑。“准了,从今日起,你便是崇州军千户,自行点兵前去吧。”
宣旨太监到的时候,宛子阳和宛矜玥正跪在灵堂,静默地烧着纸钱。
下跪,听旨,打赏,送客。
宛矜玥看着明黄的圣旨,皇上这是不让哥哥回瑾州的意思。
十万宛家军的首领,看来也要换人了。
宛子阳被一张圣旨扣在了栎阳府,瑾州那边便只剩下妇孺。
宛家兄妹商议过后,还是决定将祖母庶姐接至栎阳,方便照管。
九月初六,是个适宜下葬的吉日。
宛矜玥作为未嫁女,不能跟随丧葬队伍前往祖坟。
宛父的尸体仍未找到,宛家兄妹选择了宛父生前最喜欢的蚕锦衣和一枚刻着“清”字的玉佩,放进了棺椁。
秋雨绵绵,打在身上无甚感觉,心里却是透心得凉。
还有十几天就要出丧期了,父亲,你的冤屈迟早会查明的。
宛矜玥站在院中,抬眼望了望灰蒙蒙的天,雨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空中桂花的香气,一日比一日淡了。
三月孝期将满,九月初从瑾州出发的宛老夫人一行人终于在九月下旬抵达了栎阳。
长长的车队在颍郡王门前停下。宛矜玥几乎是跑着出得大门。
忽然苍老的祖母,沉默的陈姨娘,两位姐姐看起来,也消瘦了不少。
明日便要出孝期了,颍郡王府门口仍挂着丧幡。
宛矜玥忍下泪意,扶着宛老夫人进了府。
陈姨娘和两位宛姑娘紧跟其后。
两位管家则忙活着去安置下人和财物了。
宛子阳今日不在府中,他明日便要上任,今日去了栎阳指挥使司交接镇抚的相关事宜。
进了府的宛矜妤,拉着宛矜玥看了又看,眼泪从眼眶中不断滑落。
三妹原来真的还活着,那封报平安的信是真的。
一番聊叙过后,大家回了自己的院子安置。
青兰和莺儿这次也跟着宛老夫人一行人来到了栎阳。
宛矜玥照例只留了青兰贴身照顾,将莺儿和白夏都放在了外院洒扫,干些杂事。
出了孝期的宛子阳正式袭了爵,栎阳指挥使司镇抚的工作也做好了交接,正式上了任。
而宛矜玥这月余的时间,并未闲着,她在云媱的指导下,勤练武艺。
云媱原本准备明年再教宛矜玥的轻功也提上了日程。
这世上武艺,多是五六岁便开始习的童子功,入门晚了,便会影响效果。
但云媱上辈子十五岁才开始学功夫,比如今的宛矜玥,晚了整整五六年。
故而云媱所习功夫,皆是适用于入门晚的人的。
云媱教宛矜玥的轻功,名叫风影步。
风影步的创始人奚晋,当年曾是名震崤东的武学大家。
三十岁那年,奚晋突然消失在了大众视野。
风影步就此成了江湖传说。
宛矜玥自是不知道什么风影步的,云媱愿意教,她便愿意学。
父亲的去世,让她突然懂了,这世间,向来不太平。
想要保护自己在乎的人,唯有靠自己。
武艺不能落下,其余也得安排上。
宛矜玥开始查当初瑾州官员的随行名单,以及朝中形势。
云媱则又开始借着苑靖的名号,走街串巷。
崤东的城池大都一个结构,东城居贵族,西城住平民。
栎阳府也不例外,只是,栎阳府的正中间,多了恢弘的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