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点头:“孤没有一日不惋惜。”
一百四十五天,每天一封从江都寄来的密信。上面有她如何重振韩家珠池,如何智斗伯叔妯娌,如何拒绝爱慕者的示好,如何笑如何怒如何发呆一整天。太子没有一日不知晓她的动向,惋惜不能同她一起。
不过与封垏不同,他心里是踏实的,而封垏是千疮百孔,宛如他的身体一般,不堪一击。
封垏惨笑:“殿下如今风生水起,朝臣为你所用,不惜与官家抗衡。春风得意之时,还能为她惋惜片刻,某实在钦佩。”
太子面露遗憾之色:“孤与她有几面之缘,虽说情谊不深,但晓得她的为人。孤不是母后,不管她人好不好,一旦起了杀心,便不管不顾。只是孤失误了,当初若是多派些人护着她,便不会有悲伤之事发生。将军重情重义,若霜莳有在天之灵,一定会感怀此生有如此待她真情实意之人。”
封垏苦笑:“某对不住她。”
太子宽慰道:“将军做得已经足够多,再多的悔恨也能弥补。天气寒凉,将军可否移步至东宫殿内,让我们一起,以酒祭奠亡人吧。”
封垏没有拒绝,只因这尘世间,终是还有另外一个人记得她。虽然少得可怜,但酒醉诉衷肠,太子不会以为他疯了。封垏被黄门搀进东宫,远处一直鬼祟的小太监悄声闪回黑暗中,往延和殿报信去了。
太子不擅饮酒,独留封垏一人痛饮。
喝到酩酊大醉时,太子才悠悠开口:“其实有一件事,孤一直想同你说。”
封垏摇晃了一下,保留一丝清醒,静静聆听。
太子叹了一声:“当初母后派隐卫暗杀霜莳时,孤并不知晓。后来孤想明白了,她不宜久留汴京,便答应她的请求,送她回江都。一切都在计划中,母后得知隐卫被将军杀后,也未表露出继续为难她的意思。孤以为从此山水相隔,她能安稳度过余生,却不想还是惨遭毒手。”
封垏冷哼一声:“这世间的女子千模百样,如此心狠手辣,也唯有后宫之主了。”
太子却道:“此言差矣,发生这件事之后,孤亲自去质问母后,母后亦是不知情的。孤晓得你将外营五十多隐卫杀之欲为她报仇,虽然那些人死有余辜,但将军,你真的恨错人了。”
封垏不信,冷笑道:“她是你的亲母,说什么,你自然要信。某不信圣人之言,亦不信你之言,她出事后某屡次调查,每每出现新线索,便会有人迅速掩盖,令某寸步难行。”
太子却道:“将军可曾细想过,若是圣人下手,还用得着等她离开汴京?即便手伸地再长,管得再宽,一旦出了汴京,深宫妇人哪能系统操控暗杀之事。而且霜莳被害时,明明有传言称,是朝廷命犯当即处死。将军,此事另有人操纵,难道你没觉察出有何异样?”
封垏醉得深,细想不得,反而摧得越发头痛。
太子乘胜追击,小声说道:“这世间有此权力的,将军觉得还有谁?”
总不能是皇帝吧。
也不是没可能。
若是,那为什么呢?
封垏想不通,头痛地像是快要炸了。太子含笑不语,淡声道:“天色已晚,将军今日便暂宿东宫吧。希望将军能懂得一个道理,有些事换个想法,兴许就开阔了。”
封垏来不及想,双眼一闭,伴着酒气昏了过去。
*
方越此行去往楚州,并未像往常一样,向车三娘子报信。虽然他知晓,纵然没有他,还会有旁人日日飞鸽传书,但他心中不愿,便没人奈何得了他。
楚州一行,一车的海珠被抢光,其实方越知晓,这一车背后的买主,是太子殿下。他替人卖货,不管买家是谁,只要拿了钱让霜莳能过个好年,他便完成任务。
又下了两场雨,天气冷了下来。珠池休市,霜莳便忙着操办新禧,为了避开叔伯两家,韩老夫人决定在别院过年,省得一家人面和心不和,再过个堵心的年。
许是碰到硬钉子,韩姜氏已好几日没来别院烦霜莳。霜莳乐得自在,给海女们发了利是,又给方越一家封了厚银,细细算着账,才发觉回来的这些日子,她竟然变身为一个小富婆。
以往手头紧巴巴时,霜莳总觉得日子过得不踏实,如今腰包鼓了,心也跟着轻盈起来。难怪车春姨母从未想过嫁人,有了钱谁还需要男人呐。
韩老夫人不同意她这想法,好言劝道:“祖母不知能陪你多久,若哪天祖母走了,谁来陪你享受这份喜悦?”
“大过年的,您说点什么不好,偏偏说这丧气话。”霜莳撇了撇嘴,“呸呸呸,您会长命百岁健康永驻的。”
韩老夫人笑意浓,王嬷嬷挑帘进来,脸色略有些古怪:“老夫人,五姑娘,外面有客人求见。”
霜莳敛了敛笑意,问道:“又是伯母和婶婶吗?方才给了过年的用项,怎么又来了?”
王嬷嬷摇了摇头:“不是大房和三房的人,是陈家的少东家求见。”
霜莳皱了皱眉,看向韩老夫人。
韩老夫人沉吟不语,细细想了想,才道:“来者都是客,请他去偏厅。”
又嘱咐霜莳:“你且留在屋里,莫要出声。”
陈家少东家,名叫陈温瑜。霜莳只记得小时候常喊他小鱼儿,后来他去别地求学,已是许久未曾蒙面。记忆中的小豆丁,说话奶声奶气的,如今隔着一面墙,小鱼儿的声线依旧带着点软,偶尔的异声中,才能感受到他飞速成长的痕迹。
小鱼儿说话很客气,将手中的补品送给韩老夫人,甚是懂事道:“母亲说往年二夫人在世时,两家的往来甚是亲密。如今不能因二夫人不在,便冷了这份情谊。这是母亲收藏的老参和一些鹿茸,今日让晚辈带过来,聊表心意。”
韩老夫人笑道:“你母亲手里的东西大多金贵,给我这个老婆子委实可惜了。我这里有一颗千年灵芝,回头捎给你母亲,我就不跑这一趟了。”
陈温瑜乖巧道:“好东西您还是留着吧,母亲那里的灵芝比香菇还多,这雨天缠绵,都快长虫子了,可别糟蹋了您的心意。”
韩老夫人微愕,转瞬笑得更是开怀:“小机灵鬼。”
陈温瑜陪韩老夫人聊了会儿天,也不着急,仿佛此行就是年前送礼似的,倒让霜莳白紧张一回。细细想,先前韩姜氏拿布老虎来游说,也可能是韩姜氏一厢情愿,小鱼儿对她不可能怀有这个心思。
正这么想着呢,陈温瑜那边话锋一转,调开话题问:“今日怎么没瞧见姐姐?”
霜莳突然感觉芒刺在背,那句姐姐,差点让她抖落出一地的鸡皮疙瘩。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的更新继续换到晚九点更,感谢读者大大们支持!
爱您萌~啵叽!
第三十三章
小的时候, 小鱼儿总爱跟在霜莳身后,姐姐长姐姐短地叫。两个人溜到小摊上买爆米花,经常会有摊贩以为俩人是亲姐弟。小霜莳不喜欢跟屁虫, 一如不喜欢现在仍旧不改称呼的陈温瑜。
韩老夫人含笑道:“今日不巧, 霜莳有事出去了。还记得当初你来家里找霜莳玩的样子,俩人一起手拉手在韩家大院里种了一颗葡萄树,如今那葡萄树都结了硕果,你们俩也长大了。”
陈温瑜接道:“晚辈被父亲送去游历学习,已有十年未见到姐姐了。听母亲说姐姐去了汴京,晚辈路过汴京时还去寻了一趟,不知道是不是李家对待姐姐太苛责还是懒得找理由搪塞晚辈,居然告知晚辈姐姐已经走了。”
韩老夫人点了点头:“所以你才来家里寻她?可是有要紧事?”
陈温瑜的声音放低:“不瞒您说,李家人说的走, 是离世了。晚辈自知没有立场管这件事, 可是在韩家姐姐安好, 李家就算再不喜, 如此说也是无礼。再或许,这其中是否有其他因由?”
“李家过于欺人太甚!”韩老夫人怒道,“霜莳离开汴京, 虽然未与李家打招呼,但也是托人传过话的。就算不喜霜莳不告而别, 也不能如此糟蹋人。”
“您莫要动气,好在姐姐在家中安好,便莫要管旁人闲言。”陈温瑜轻叹一口气,“知晓姐姐没出事,晚辈也就放心了。既然姐姐不在家,那晚辈改日再来拜访, 便不久留了。”
王嬷嬷将人送走,霜莳才挑开帘,进了偏厅。姑娘脸上没甚么表情,可是又胜似有万句话承于容色。韩老夫人知晓她难过,唤她过去,慈和道:“祖母走错一步,当初就不该送你去汴京李家。你怨祖母吗?”
霜莳摇头:“不怨。若是没去过汴京,也不知这世间竟有如此薄情寡义的远亲。这样也好,看清了真面目,以后不再有牵扯便罢了。”
人活在世,早些看清世态炎凉,便不会吃太多亏。
霜莳倒是不难过,前世她被李家送至宫中被蹉跎,那种战战兢兢的痛苦比今生被人谣传去世难过得多。从魔窟中逃出来,是该庆贺的事,若是要与李家人理论个输赢,那才是蠢到家了。
韩老夫人见她意志坚定,吩咐王嬷嬷:“若日后有李家人来问霜莳行踪,咱们便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咱家的姑娘咱自己养着,用不着他们良心发现再来求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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