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冬季,此处又深处地底,阴寒至极。
陆容予本就怕冷,这下没有香炭取暖不说,连一缕薄光也不见。
没多时,她便冷地双唇发紫,颤抖不已。
陆容予拖着僵硬的双腿,一步步蹒跚走向那极其简陋的木床,在其上屈膝而坐,用双臂将自己紧紧环住,嘴里不停呵着气取暖。
她身体渐渐麻木僵冷,神思却无比清明,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邺谨帝将她关押于囚狱而非斩狱,说明他并无要杀她之意,将自己关押,只是暂缓之计。
如今公主在禁闭期间,能救自己者,唯有七殿下。
但依她推断,七殿下此时应当也被五皇子掣肘,暂且无法脱身,甚至还可能会收到自己已死的假消息。
她如今所能做的,唯有坚持住,信他能破此局、等他来救自己。
牢中不分白天黑夜,日子极为漫长,陆容予身子弱,这回连连受着寒,狱卒送来的饭食与水也愣是一下没碰。
如此这般,还未撑过一日,她便恍恍惚惚地发起烧来。
那日日来送饭的狱卒见这显然身份不凡、长相惊为天人的宫中贵女面色不正常的潮红,双唇干裂发白,神志虚弱至极,显然是病得厉害,便忍不住劝上两句。
“这位姑娘,狱中饭食虽比不得宫中,但好歹能保命,在下看来,姑娘又不是必死无疑,不日便能出去,何苦这样与自己过不去。”
陆容予将他善意之言皆听入耳,喉中烧灼破碎,试了几回皆发不出声来,只好冲他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这些饭食,她不是不吃,是不敢吃。
皇帝虽没要她的命,但五皇子与惠妃此番如此志在必得,难保不会在她饭食中下毒。
她只有熬着。
过不了几日,若是七殿下还不来,公主也必然会想方设法来看她。
那狱卒叹了口气,方才起身离开不久,铁门口便又站了一人。
那人神情急切、眼眶发红,全身都颤抖着,似是在催促那正在开锁的狱卒动作快些、再快些。
“咔哒”一声,牢门被打开,那人便急不可耐地冲进去,将躺在床上的陆容予半抱在自己怀中,大喊道:“嘉和!”
陆容予极费劲地将沉重的眼皮睁开,眼前景象由模糊变至清晰,只见满面愁容的九皇子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她压下心中诧异,口中发出的字眼几不成声:“水……”
程淮义愣了愣,赶紧手忙脚乱地掏出自己腰间的水袋,拧开盖子,递到她唇边。
陆容予就着喝了几口,这才好受了些,低声问道:“你怎得来了?”
“我听闻你入狱,即刻便打点好人,赶了来。”
程淮义心疼地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的人,又以眼神示意小厮将特地提前熬好的汤药递过来,一勺一勺喂入她嘴里,说话的声音都带了些哭腔。
“公主在宫中闹得翻天覆地,想出来见你,父皇说什么也不肯放人。多亏你那婢女怡香找到我,我才立即赶了来,不然,不晓得你还要受多少苦……”
“她知你身子弱,还特地叫我熬了些御寒的汤药来与你喝。”
这般时刻,陆容予也顾不得那药苦,皱着眉,一声不吭地全喝了下去。
“对了,”程淮泽放下手中的汤碗,又捏了一块糕点递到她唇边,“我还带了些你平日里爱吃的糕点来。”
陆容予轻咳了两声,哑着声道:“多谢你。这处送来的饭食我并不敢吃,好在你带了这些。”
程淮义看她竟比上次见面之时又瘦了好些,闭上眼,眼角滑出一滴泪来,低声道:“你受苦了。”
陆容予闭上眼,摇了摇头,又问道:“画婉与梳雪如何了?”
“她们被关于东牢内,性命无忧。”
陆容予轻轻点头。
“那便好。”
她烧还未退,勉强吃了几块糕点,精神已消耗至极,程淮义见此,又将自己与小厮的外袍扒下,盖在她身上,这才离开。
“我明日再来看你。”
虽说这厢有程淮义打点着,日日来看她,为她又是带药又是带吃食,甚至还偷偷请了太医来诊脉开药方,但牢内终究阴冷破漏,陆容予的病不仅没有半点好转,反而日益严重起来。
今日已是她被关于牢内的第五天,程淮义一日日看着生机从昔日灵动明艳的人儿身上一点点被抽离,心中之痛无以复加。
七哥那回说得十分对。
他并无能力护她周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了去,除了日日到牢中看着她心痛以外,什么事都做不了。
她跟着七哥,要比跟着自己好上不知多少。
只是,七哥近来……
——
这几日来,陆容予昏睡的时候一日比一日多,每日能进之食也一日比一日少,程淮义眼见着她再不被放出去便要病死在这大牢之中时,程淮启终于出现了。
大邺规矩森严,牢犯日日有人来看已是破例,更不要说一日有两人来看。
程淮启心急如焚赶来之时,便被两名狱卒拦在了门外。
他见到狱中那几乎奄奄一息的人,浑身戾气顿时腾发四散,吓得两名狱卒之腿都一下子软了半截。
程淮启方于承南浴血奋战结束,玄六便将郡主遇难一事说与他,没过多时,玄五也赶到,交代了郡主入狱之前因后果。
他来不及与廖阳交代此战的收尾之法,干脆将玄一留在军中辅助,自己则一刻不停地赶回都城。
承南这一战紧急又惊险,程淮启已几乎三日未眠,此时又马不停蹄地赶起路来。
他越急、便越冷静地可怕,神智清明地在回程之路上将一切皆部署好,才回宫没多久,就直接到邺谨帝处要人。
怡香亲眼所见,吴公公在搜查碧芙园时,从自己袖中掏出静神散,却污蔑是在郡主屋内找到此物;玉合招供,说自己是受惠妃娘娘指使,撒谎污蔑郡主。
除了此二人证以外,程淮启还找到了惠妃之宫女在宫外药坊大量购买静神散的票据,与当日那卖药之人。
邺谨帝言:“人证物证俱在,嘉和郡主清白。”
程淮启终于等到这句话,甚至连拟圣旨的时间都不愿耽搁,一得到口谕,转身便直奔主牢囚狱内。
是以,他手中既没有圣旨,也没有掌狱司副官之令,就这么两手空空地来了。
程淮启没心思与两个没有眼力见儿的狱卒废话,直接右手一提,抓起一人的衣领,令其几乎双脚悬空,又大力将人拎到门前,几乎将他按在铁栏上。
他一双阴鸷的眸子几乎要黑出墨来,说话一贯的惜字如金。
“开门。”
那沙哑沉郁之音,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恶鬼,正向人索命一般。
跟在身后的玄五许久未见殿下这般恐怖的模样,吓得小心肝儿都颤了颤,忙大声道:“此乃七皇子殿下,奉皇上口谕而来,赦免嘉和郡主。还不快开门!”
那狱卒这才颤着手,掏出怀中的钥匙。
程淮启见他浑身抖得厉害,动作极慢,忍不住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一把将他手中的钥匙夺了来,飞速插/入锁孔,打开铁门,几步走至陆容予身边。
木床上的人即便睡着了,也依然眉头紧锁、睫毛微颤。
她双颊潮红、嘴唇发白,似乎是极冷,一双手紧紧捏着盖在身上的两身衣物,浑身却依然打着颤。
几日未见,她竟已面容枯槁、形销骨立!
程淮启见她这幅模样,一颗心便如同被一块湿布包住一般,几乎透不过气来,又紧又疼,浑身都仿佛正受绞刑。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那两层衣物外,就这样连人带衣一同打横抱起,薄唇抿成一道利线,大步走出牢狱。
第32章 不疼
谁都没想到, 七殿下居然直接把小郡主带回了自己府上。
还在回府的路上,顺便拎了十几个太医,一道回来。
一行人马浩浩荡荡, 排场极大。
七皇子府本来就没几个婢女,最会照顾人的怡香还在前几日被拨去了碧芙园,这里平日养的都是一群能吃能打的大老爷们儿, 这下忽然来了朵娇嫩无比的花儿,大家不知所措中,只好听任着两个宫女指挥。
兄弟们都知道这娇花儿对于殿下来说是怎样心尖尖上的存在, 因此心里的紧张一点不比殿下少, 生怕自己一个疏忽,就怠慢了小郡主的病情。
人多本是好事, 可在此时, 这乱作一团的场面里,却显得手忙脚乱起来。
脚步声错乱交杂, 叮铃哐啷的碰撞声不断,守在床边的程淮启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总觉得再这样下去, 小姑娘连病都不能好好病, 迟早要被这群连伺候人都不会的废物给吵醒。
心里烦躁的要命。
终于,在玄五与玄六相撞、打翻一盆水时,程淮启忍不住迈着长腿走出门去, 剑眉下沉,眼神如刀, 厉喝道:“都给本殿停下!”
所有的声音,如同预先排练过一般,在这句话尾音刚落的那一瞬间, 消失得一干二净。
突如其来的寂静十足可怖,刚做了错事的玄五与玄六对视一眼,齐齐惜命地向后退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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