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会
苏玉缜头七这日,南楚枫并未现身, 连着南楚柳、萧卫等人也没有踪迹。萧予戈心里虽有隔阂, 但因是本地父母官, 象征性地领着南楚杉到府上了三炷清香。
空荡荡的阮府唯灵堂还算有点人味,大夫人由丫鬟搀扶,站在一旁听来客说‘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之类的话。于她而言,这位二夫人与自己不算熟稔,只是美人落了这么个凄惨死法, 倒也是极为可惜。想着想着,竟也真的流下几行眼泪来。
“夫人请节哀,死者已矣,生者切勿伤了身子。”一婆子宽慰道。
大夫人举帕擦去眼角泪花, 看似有些悲痛道:“今日诸多亲朋好友来府, 想必妹妹在九泉之下应当能快乐些。”
在场的人无一不是沉痛着。
萧南二人站了好一会儿, 约摸午时才前去签名告退。
“夫人方才吩咐过,让我们留大人与师爷在此用饭。”负责接待宾客的家丁说道。
萧予戈道:“夫人今日操劳, 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我等过些日子再来拜会。”
“夫人说有急事要禀明。”
萧予戈同南楚杉对望一眼,同意停留,又嘱人到县衙传话。
宾客三三两两地告退, 最后只剩下阮府的自己人。大夫人安排好看守灵堂的人,亲自引萧予戈二人往饭厅走去。
满桌的素菜。
萧予戈近日因伤忌口,并无太多计较,南楚杉本就口味清淡, 同样平静接纳。大夫人屏退侍候的人,只余先前一直扶着自己的丫鬟在侧,满怀歉意道:“这一月要为妹妹积阴德,保她能早日投胎,故杀不得生,还望大人与师爷见谅。”
萧予戈忙摆手,“您府上的人说您有事要与我们谈,不知是何事?”南楚杉跟着放下筷子,“夫人特意将人驱走,想必不会是小事罢?”
“不瞒二位,”大夫人用力抿了抿嘴唇,手中的帕子被绞出许多褶皱,“我这位妹妹其实是死有余辜。”
萧予戈诧异,“何出此言?”在死者背后编排她,似乎不是什么光明之举。
“因为她正是杀害我家老爷的主谋。”
南楚杉面色一变,“可有证据?”
“清儿,且去把我带回的锦盒拿来。”清儿称是,转身出门。
“既然有证据,何以现在才呈上?”萧予戈沉声。
大夫人忙道:“那些证据妾身也是前两日才获得的,可那时一心想着要购置妹妹的棺材、元宝蜡烛等物……妾身有罪。”
“大人并无责怪之意。”南楚杉的手伸到桌下捏了下萧予戈的指骨,对方敛了怒意,逐渐平和下来。
不多时,清儿小心翼翼地揣着锦盒进来,大夫人着她走到自己身边打开。萧予戈二人起身前去查看,只见盒子里堆叠着信件,在信件中央的位置,夹着一张有些泛黄的药方。
“这是老爷平日服用的补药的真正方子。”大夫人说。
萧予戈疑惑,“你说真正?”
“正如大人所想,我家老爷后来所食的都是添加过他物的药。听闻大人先前查封了白大夫的药铺,想必那药方还在原地。”大夫人又在盒中挑拣,选出几封信递上,“这些都是苏玉缜与白大夫往来的书信,信中提到了整个杀人计划以及要如何嫁祸的法子。”
嫁祸?南楚杉霎时看向萧予戈,又征得大夫人许可,将信件一一读过。
“夫人确定这是二夫人的笔迹?”南楚杉不动声色交还。
大夫人点头,“除书信往来外,苏玉缜每隔半月都会请白大夫入府问一次脉,且回回都只让莺柳随侍。正如信上所言,莺柳后来成为了诱发老爷狂症的一大关键。”
“夫人可否将信呈交县衙?我们会尽全力查明真相。”大夫人有些犹豫,可见南楚杉这般诚恳,颔首同意。
用过饭后消食茶,萧南二人起身告辞,大夫人亲自送他们从偏门出去。
“便送到这儿罢,多谢夫人款待。”萧予戈作揖。
大夫人道:“大人与师爷不嫌弃府里的粗茶淡饭,阿惜感激不尽。先前提过的事,还望大人能早些答复。”
“本官明白。”
南楚杉陡然发问,“夫人闺名为惜?”
“是。”
“敢问夫人的姓氏?”南楚杉乘胜追击。
“娘家姓晋,亚日晋。”
晋惜?二人愣神,萧予戈率先恢复,拽了拽南楚杉的衣袖,一同微笑躬身出府。
“姑娘就这样向他们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可觉不妥?”合计着人走远后,清儿问道。
晋惜弯起嘴角,眼里溢出些许风采,一扫先前的愁苦之状,“我行得正,坐得直,就算真的查到我头上,我也问心无愧。”
“清儿知晓姑娘行事光明磊落。可公然忤逆主上的命令,并非小事。”
“我自会向他禀告。走罢,去收拾残局。”
南楚杉风风火火冲进环海县衙书房,惊了正在打扫的南楚柳一跳。她忙问出了何事,又问起萧予戈的去处。
“大人去处理私事,稍后便回。楚柳,那晋惜的画像你可是迁来了?”
“正放在你的桌头。”南楚柳动动手上的鸡毛掸子,“怎么了这是?”
“我见到晋惜了。”
“在哪?”
“阮府。”
鸡毛掸子一顿,险些掀了架子上的摆件。
“竟是阮府的旧识?”
“不。”
南楚杉端详画像,与自己印象中的阮大夫人比较。
“怎么会……”
“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伤口又疼了?诶!姐!你去哪里?”南楚柳匆忙丢下鸡毛掸子跟了上去。
阮府的家丁双手交叠在身前,缩着点身子,用余光瞧南楚杉,大着胆子回道:“南师爷,我家夫人方才与清儿出城去了。”
“去哪里了?”
“不知。”
“不知?”南楚杉拧眉。
那家丁大气不敢多喘一声,“若师爷有急事,可由我代为转达。”
“不必了,有些话还是当面说比较好。”南楚杉朝他抱拳,转身而去。
南楚柳在身后吆喝两声,小跑跟上她,“姐,到底怎么回事?”南楚杉不言,径自走到城门口,原本就已站得笔直的守门官兵再度直起脊背,犹如一只毛笔杆。
“传我的命令,全城戒备。若是见到阮家二夫人及其侍婢,请她们到休息处等候。”
“是!”
走出数十步,南楚杉开口,“阮二夫人闺名晋惜。”
“不会是我们知道的那个晋惜罢?”
“长相完全不同。”南楚杉不自主地开始咬大拇指指甲,“晋姓本就稀少,同名者似乎更加罕见。可她本人何以与画像全然对不上?”
南楚柳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钱给到位,丑八怪都能变天仙。”
“带我去瞧瞧这等能化腐朽为神奇的能人罢。”
店内伙计哆哆嗦嗦地奉上茶,努力平定心神说道:“我家掌柜正在午休,已遣人去叫。南师爷与南三姑娘请稍等片刻。”
“嗯。”南楚杉挥手,小伙计如得大赦般跑到柜台后头缩好。
茶约摸喝了一半,里屋出现动静。
“谁啊?大中午的扰人清梦,不怕本掌柜派一群人砸他的家门吗?”
“是我。”
还有些眯瞪的瘦高掌柜看清来人,登时清醒过来,连忙整理衣着和发带,快步上前堆笑道:“南师爷光临小店,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南楚杉搁下茶盏,轻笑,“听闻方圆十里属你翰文轩的丹青最好,我今日正是慕名而来。”掌柜惊喜地搓手掌,“能得师爷赏识,小老儿真是受宠若惊。”
“场面话不必多说。”南楚杉解下荷包,取出一锭银子,“我需要一副丹青,这是定金。”
“何人?”
“自然是我本人。”
掌柜眼珠子转了一圈,“师爷莫不是在说笑?您的丹青水平可是一绝,就算宫里的画师来,也不见得能败下阵。”
“前些日子受了伤,大夫说要静养。”南楚杉刻意按了按自己的肩膀,“不然能便宜了你们?”
“小老儿惶恐。”
南楚柳端茶停在嘴边,“行了,别受惊来惶恐去。你们开门做生意的,有单子放心做就是了,何必闹这么多无谓事?”
“这……”掌柜连连点头,“南三姑娘说的是,是小老儿见识短浅,让二位贵客看了笑话。师爷打算何时来取?我定让他们赶工。”
南楚杉道:“快到年下,只怕你们有的忙。七日如何?”
“七日?”
“太少了?”
“不不不。”掌柜忙摆手,“就七日。届时小老儿会着人送去县衙,就不劳师爷跑一趟了。”
“送去百雀巷即可。”
“是是是。”
哈腰赔笑送走南家姐妹,那掌柜的抬手敲了下小伙计的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是南师爷到访?你瞧瞧,险些犯下大错。”
“我……”小伙计欲哭无泪,“我,我害怕。”
“你,你怕什么?难不成她要吃了你吗?”说到这儿,掌柜的忽然抖了抖身子,“她还真是会吃人。”
南楚杉猛地打了个喷嚏,迎上妹妹关切的眼神,“大抵是有什么人正在念叨我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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