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问题来了,陈国来使和谈,要求会见最高领导、按照最高礼节接待,共同开展平等公正的磋商对话。最高领导不就是皇帝么,可对方来的又不是皇帝,何谈平等公正?区区一个院首,凭什么依着天子之礼接待?皇帝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可笑。
以丞相吴玉为首,大半朝臣都坚定地认为陈国并非真心和谈,此举毫无诚意,建议皇帝与女皇靳白梅约定一个中间地点,另行商议大计。余下的虽知道此次和谈意义重大,但仍不肯同意皇帝亲自出面。
窦贵生也跟他们的观点一样。
“不如叫太子殿下去吧。”他建议道。
皇帝下意识想反驳,窦贵生立马察言观色道:“九殿下是皇后嫡子,身份尊贵,且最得殿下宠爱,不如叫九殿下也同去。这些人日后总要打交道的。”
皇帝的表情立刻好看了一些。
窦贵生实在太了解皇帝,心知自己方才说到对方心坎里了,施施然继续道:“十六殿下也得去。他毕竟是督军,立了战功,且对此次战局最为了解,不出席说不过去。三位皇子一同和谈,比天子之礼还不遑多让,葛琅定会满意,靳白梅也有面子不是?”
既能彰显九皇子的重要地位,又能增长见识。最后和谈成功,宝贝儿子不得算个头功什么的么?
皇帝立马喜笑颜开:“还是你有办法。”
窦贵生淡淡笑了一下。这哪算是他的办法呢,除了皇帝外,最尊贵的便是太子了,但皇帝绝对不会同意太子单独会见使臣的,除非加上宝贝儿子。他只是替皇帝把他的想法说出来了而已。
至于其中有没有别的私心,就不得而知了。
经过朝臣们激烈的争辩,终于拍板决定,同意三位皇子一同上阵。给足了陈国面子,给足了皇帝面子,保准谁都挑不出理来。
兹事体大,礼部紧锣密鼓开始筹备。十六皇子头一次参加如此重要的活动,本就奔波了一路,外加激动兴奋,又险些病倒。
圣旨很快到了莫啼院,是苏福亲自送来的。众人又惊又喜地接了旨,只有鹿白异常淡定。
她淡定地抬起腿,截住苏福的去路,眯着眼,仰着下巴,不由自主地做出肖似老太监的姿态:“小苏公公,你骗得我好苦啊。”
苏福也苦。心里苦,脸也苦:“此事错在我,跟干爹无关。你别跟他置气了。”
鹿白表示怀疑:“他叫你说的?”
苏福心道他怎么可能说这种话,但为了两人的幸福起见,他还是违心地点点头:“嗯。”
鹿白声音怪异:“他,叫你,替他道歉,是吗?”
苏福僵住了。该说是,还是不是呢?而且这算是道歉吗?这要算是道歉,岂不说明错的是干爹了?可怜他这一张笨嘴,怎么说都是死路一条。
“没诚意。”鹿白“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不,原,谅。”
声音铿锵有力,矫健敏捷,一下子就蹿过院墙,砸到了老太监头上,砸得他颜面无存,尊严扫地。
面壁思过了好一会儿,窦贵生才倏地惊醒,掸了掸宽大的袍袖,背着手往回走。没有颜面又如何,鹿白回来了,窦公公就还是顶天立地的窦公公。他又不会怕她。
鹿白不知道窦贵生就在外头,她更不知道窦贵生要十六皇子一同出席背后的深意。她只知道,繁文缛节,附赘悬疣,可怜鹿白,不堪其扰,呜呼哀哉!
如果叫她知道始作俑者是窦贵生,少不得又要在记仇本上添上一大笔。然后再次对他进行社会的毒打。
鹿女史累死累活、起早贪黑地忙活了五天,终于等来了和谈的主角。来的人很多,有院首,有将军,有副相,男女兼备,文武俱全。还有一个勉强叫大周臣子们满意的人选——陈五皇子靳乔。
靳乔此次是顶着外交令的名头来的,但院首都在,哪里容得他置喙呢。说来说去,他似乎只是单纯来游玩散心的。这倒是事实,他最近心中烦闷,亟需大量的游玩出行分散一下精力。
鹿白穿着华而不实、头重脚轻的宫装,端端正正地站在十六皇子身后,浑身的肌肉差点都要冻住了。她偷眼瞄了对面陈国的坐席,众人着装正式,面色沉静,跟大周肃穆的氛围不相上下。除了靳乔。
这人披着件长袍,里头却不伦不类地穿着双排扣的紧身马甲,头上箍着发冠,但头发里有一股是黄的。不是普通的黄,是特别耀眼的黄。袍子底下的鞋闪着亮光,咯吱咯吱直响,听着像双皮靴。
不单穿着怪异,此人行为举止也是一派流氓作风。才在椅子里坐了一会儿,他就跟屁股上长钉子似的,左动右动,东扭西扭,神色十分不耐烦。要么是二流子,要么就是天生多动症。
不耐烦你跟来干嘛呢!鹿白忍不住翻白眼。
等第一轮和谈完毕,将彼此都认同的问题先定了,靳乔立马起身,逃也似的冲了出去。鹿白除了幸灾乐祸,也深表理解,这不就跟放学后冲出内学堂的她一样一样的嘛!
终于休息了,鹿白却没解放。和谈少说得几天,多则一月都有可能,陈国野心很大,拉锯战不是这么容易打的。
当晚,宫中设宴款待使臣。鹿女史因为十六皇子不敢去,再次被抓了壮丁,陪他一起出席。
明日便是第一个尖锐问题,关于舌州去留的问题,宴席两方都是各怀心事、虎视眈眈。好在皇帝只在迎接使臣的时候露了个面,不然此刻氛围还会更加凝重。
靳乔就别提了。放浪形骸,臭不要脸,说的就是此刻的他。
十六皇子仿佛是被拉来充雕塑的,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喝,身上还尽是药味儿,坐得离人好几步远。
这倒是方便了鹿白,不用太拘着了。于是她放心地抬起头,一下子撞入了靳乔打量的视线。
靳乔霎时愣住了。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当啷”一声巨响,如同清晨寺院的钟声,叫众人皆是心神一震。
被数道视线齐齐盯着,靳乔似乎幡然悔悟的浪子,冲众人郑重其事道了声“抱歉”。余下整晚,他仿佛焕然新生,容光焕发,谈笑风生,身上的阴郁一扫而空,跟换了个人似的。
鹿白本来是没机会跟靳乔说话的。
时隔多日,再次见到得罪得彻彻底底的两位皇子,鹿白很是心虚。尤其对九皇子,她更是连看都不敢看。虽然没看,但她能从九皇子冷哼的声音和攥拳的动作中看出他想说的话:你怎么还不死?
太子轻飘飘瞥了一眼,像是压根没认出她。不过脸上的笑却淡了几分。
因此宴席一结束,当众人簇拥着陈周两国的皇子往外走时,鹿白立马就找机会溜了。
靳乔在人群中回头,只见到她匆匆逃窜的一片衣角。转过头来,发现太子的视线也在同一个方向。他忽的玩味道:“太子认得那个宫女吗?”
这个拒绝了太子、跟窦贵生结为对食、还是吴相女儿的小宫女,已然成了宫中的风云人物,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见靳乔这么问,众人顿时紧张地望着太子,唯恐他说出什么过激的话。
但储君依旧是储君,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冲十六皇子点了点头:“是元真院里的。”
久病之人有种超乎寻常的敏锐。十六皇子知道太子想要他解释点什么,但靳乔的眼神实在太过热烈,他忽的意识到,说错了话的后果也许比想象更严重。于是他只状若羞赧地“嗯”了一声,飞快垂下了头。好在靳乔没有再问——他亲自找人去了。
陈国使臣歇在齐王在京时的旧府邸,就在宫门附近,但从此处走到宫门,还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太子费劲心思安排了“精选皇宫夜游路线”,葛琅看得津津有味,但靳乔一会儿鞋磨脚,一会儿尿急,一会儿腿疼,不一会儿又假装腹泻,彻底遁走了。
葛琅半开玩笑道:“别是吃坏了肚子吧?”
九皇子的脸立刻沉下来了,咬牙嘟囔道:“当大周是虼螂窝呢……”
嘟囔声不大不小,正要叫众人听见,人群中顿时响起几声窃笑。这下太子的脸色也不好了。
虼螂,即蜣螂也,平生最大喜好便是推粪球。拿一国院首的名字做文章,跟给人起外号的小学生相差无几,当真是低劣至极的把戏。葛琅却不恼,意味深长道:“五殿下估计要去很久,不若咱们先走吧。”
太子没有问为什么靳乔要去很久,更没有留意到靳乔的“腹泻”和几乎和十六皇子的辞别同时发生。他急于摆脱目前的窘境,感激地点了点头:“甚好。”
人声在身后渐渐远去,鹿白松了口气,抬手扯下头上的簪子,正要跟十六皇子抱怨两句,一阵“咯吱咯吱”就追魂索命般追了上来。
十六皇子僵住了,用力推了鹿白一把:“你先走,留甄秋就行。”
鹿白“哎”了一声,提起裙子就跑。别问为什么跑,总之跑就对了。
然而大周华美沉重的冬季宫装拖累了她,跑出没两步,她就被人拽住了尾巴。不对,是头发。
鹿白火气“腾”一下就起来了:“放手!”
靳乔哈哈大笑:“我不!”
相似小说推荐
-
沉沦 (胡壹淳) 2018.7.14完结8 198她为抓他编织各种谎言,他为报复她让其身陷囹圄,一个混迹江湖的苏二少,一个卧底女护士,制服魅...
-
我救了无后而终的世子 (天行有道) 2020-06-18完结106 1332【女主版文案】凝霜穿进了一本苦大仇深又作天作地的狗血虐恋文里,心想,就这样吧,既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