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极为讨厌到讨厌,从讨厌再到不喜欢,期间究竟经历了什么,容不得鹿白细想。
“昨日祭祀大典,圣上体恤十六殿下身弱体虚,特意安排在廊内观礼。殿下铭感五内,本想亲自到圣上和皇后跟前谢恩,但近日圣上忙于政事,难以抽身,殿下实在不忍前去打扰,想来想去不知如何是好。依先生所见……殿下该不该去,该何时去?”
殿下,殿下,整日就知道殿下。梅子糖也是殿下给买的,傻子才当个宝!她也不想想,单是圣上能想到这主意吗?要不是有人旁敲侧击,她和那狗屁殿下不早叫日头晒晕了!
一股邪火噌地钻了出来,窦贵生垂下睫毛,又露出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情:“十六殿下叫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来的?”
鹿白果断道:“我与殿下本是一体,不敢自作主张。”
回答者自觉准备充分,对答如流,正中考点。
窦贵生右眼眼尾抽搐了一下。十六皇子是第一个叫他感到危机的男人,正经男人。虽然往后疯扑上来的男人数不胜数,他渐渐也应付得得心应手,手到擒来,来一个赶一个。但生平第一次遭遇这等状况,他还是不禁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女史一职,本就是那种意思,他不是早就知道么?
“还有,多谢先生那日的救命之恩。”鹿白见他没生气,便飞快地补充道。想再夸上两句,但一想到自己此刻是在求人,还是别故意惹他不快,于是果断地闭了嘴。
窦贵生盯着她看了好半晌,直到香炉中的那柱香燃尽,他才僵硬地站起身:“就这么口头感谢?”
鹿白早就想好了,从袖中掏出一副锦袋裹着的字画。送金银太庸俗,度也不好把握,他们在小库房里挑挑拣拣,这是唯一一件拿得出手的礼物了。
精致的锦袋和鹿白干净朴实的衣着打扮格格不入,就像是从谁家偷出来的赃物。窦贵生眼珠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甚至都没伸手去接:“拿回去。”
“是……先生。”鹿白就知道他瞧不上,听话地收了回去,杵在那儿继续想办法。
窦贵生见她那傻愣愣的样就觉得心口发闷,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一个高明的主意。一件绯红的外衣扔在鹿白面前,他侧过身子,露出半边看似不耐烦的侧脸:“你那爪印还在上头呢。”
鹿白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看出哪儿脏了。但窦贵生肯提要求,那便说明此事有门。
“先生放心,保证洗得干干净净,崭新如初!”鹿白欢天喜地,千恩万谢地走了。走到门口,又咚咚跑回来,将锦袋扔在窦贵生桌上,抬腿就跑:“先生还是留着吧,不然我不好跟殿下交差。”
“你好不好交差与我何干!”窦贵生气得脑仁疼,三两步追了出去,把东西甩给鹿白,“拿走,别放我这儿碍眼。”
满屋都是收贿受贿的礼物,少则千两,多则几万,相比之下,他们这字画确实寒酸。鹿白犹豫片刻,便顺从地收回了这份拉低全屋品味的礼物。
窦贵生气鼓鼓地在门口站了半晌。等人走远了,才恍然回神,颇有些偷偷摸摸地钻入房内。片刻后,一封新鲜出炉、情真意切的信就写好了。
“苏福,”他把人叫进来,指着案桌,“待墨迹干了,你给她送去。”
苏福应了一声。不用问她是谁,满宫里只有一个她。
他余光在展开的信纸上瞥了一眼,扫了大致内容和落款,忽的福至心灵,犹豫道:“干爹,您……是不是对陆女史有意?”
“放屁!”窦贵生拍案而起,“我怎么可能喜欢那傻子!”
他就是饿死,死外面,从鸣山跳下去,也绝不会喜欢这傻子!
苏福却不怕。他深谙干爹的秉性,越是喜欢的人骂得越狠,且只是骂骂而已,压根舍不得动手。正是因为深谙此道,所以他才坚信自己判断无误。
“既然不喜欢,何必还要装作小豆子给她写信?”何必还要处处留心,时时在意?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演戏成瘾?
满屋墨香外,还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柑橘清香,仿佛平地升起一阵叫鹿白的风暴。彼时窦贵生深陷烦躁之中,觉得学生和干儿子都忤逆不孝,气煞人也。但不出几日,再想起屋中的味道时,他便觉出事情的蹊跷。
鹿白不擦香粉,哪来的香味呢?谒陵前夜,太子突发急病,浑身红疹,一夜之间,代天子出行的人选变成了九皇子。
当真都是巧合吗?
作者有话要说: 看这里!!由于本周榜单字数要求不多,而我每章又很肥(上次是谁说我短!!)如果本周日更的话字数太多会影响后续数据,那么本周就打算随榜单更新,共1w字(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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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投出地雷&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燕秋归,檀涴,加钙海螺汤cca
第10章
柑橘的清香对窦贵生而言是爱情抽条的气味。对太子而言,则是死亡时墓碑上花圈飘散的淡香。
没有人知道太子对柑橘过敏,除了他早逝的生母和德贵妃。即便有人知道,也不清楚过敏的具体是哪一种——晌午时太子还在剥桔子吃呢,也许那时身上有两片红斑,晚上就浑身发疹倒地不醒了。
大理寺和刑部决心彻查此事,但太子本人表示不过是吃错了东西,绝非有人蓄意谋害东宫储君,朝臣们只得作罢。于是此事便由国事变成了家事。
太子人如其名。章元容,颇有容人之量,除了男女之事上有些不拘小节外,各个方面都堪称完美。活着十分完美,死时也死得十分完美。
德贵妃却绝没有儿子这样的度量。她先将东宫伺候不力的宫人通通惩罚了一遍,紧接着换了缟素的衣服,拽着太子妃一起去找霍皇后了。霍皇后被她哭丧似的举动吓得不轻,赶紧叫窦贵生彻查此事。
太子这几天哪儿都没去,自从南方查税回来,他便因水土不服的后遗症一直身体不适。且近日因为谒陵一事皇帝心情不佳,他更加谨小慎微,不敢妄动,窝在东宫一步都不敢出来。唯一一次外出,便是祭祀大典。
其实事实再明显不过了,没什么可查的。握着线的这头轻轻一抖搂,便能抖出一连串的凶手:鹿白是吴玉送进宫的,跟贾京有私情——姑且称为私情吧,贾京为皇后办事,皇后是九皇子的生母。
霍皇后大概还不知道儿子做下了这等蠢事,又或者已经知道了,却装作清白无辜地下令彻查。
太子出事,受益最大的是谁?单凭这一点,九皇子就脱不开干系。
然而这事不好查,不便查,不能查——皇帝他高兴啊!
太子病倒,皇帝终于找到一个办法,既不用损害身为天子的尊严,也不用与朝臣们斗争扯皮,还能让心爱的女人和儿子满意。他怎会轻易打破自己好不容易实现的美梦?
窦贵生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对此自然清楚无比。是以他现在不再是窦先生,而是窦公公、窦秉笔,需要暂时摒弃书本上的圣贤道德,一心专做皇帝的看门犬。
鹿白“二进宫”了。
在她闻到荷包上不同寻常的气味时便预料到了这个结局。那是那日贾京给她的荷包,据称是她被救起时身上所带的饰物。荷包是正经荷包,里面装的东西可十分不正经。
贾公公只是凑巧寻了一种太子会过敏的香料吗?别逗了。
鹿白在屋里点了火盆,把荷包烧了个一干二净。空气中弥漫着柑橘的酸味,布料的烧焦羽毛味,还有她可怜的回忆燃烧殆尽的苦味。这是她第一次害人。
甄冬以为屋里着火了,着急忙慌地爬下床,就见到鹿白蹲在堂前,神色惶惶,面露戚戚。
“熏死我了。”她穿着中衣在鹿白身边蹲下,一盖子拍灭盆里的火,“半夜不睡觉,你要干什么?”
鹿白没回答,盯着火盆上方的青烟,盯着它们妖娆的倩影在半空渐渐消失。
甄冬掀起盖子看了一会儿,忽的问道:“你是别处安进来的探子吗?”
“不知道。”鹿白失神地摇头,“我不知道。”
甄冬不甚在意,用火筷拨弄了一下,确认火苗都熄灭,便起身进屋:“没关系,只要你别害殿下就行。”
同样的问题,在典刑司又问了一遍。只不过这次不太客气。
“是谁指使你的?”训话的太监凶神恶煞,但双方都清楚,此事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九皇子和霍皇后不能动,审讯只需点到为止,找出几个赚取差价的中间商,就算有个交代了。
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现在看来,这个锅典刑司打算让鹿白背。
但鹿白没有开口,她甚至连贾京都没供出来。贾京和吴玉似乎都认定了她傻,认定她什么都不懂,瞧不出破绽。但她只是不想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窦贵生急得一宿一宿睡不着,干脆起来批奏折,可写了几笔太阳穴就一阵阵发紧。心口突突直跳。这傻子,怎么就这么犟呢!
他来典刑司看过她好几回。鹿白见了他还挺高兴:“先生,你的衣服我都洗好了,什么时候叫甄秋给你送过来?”
“你是傻子吗!”窦贵生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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