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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春刀与绣花针 (带带带太监)


  阿奴哥哥是外男,阮呦这会子心里便有些小别扭。
  阮呦悄悄抬眸盯着少年眉眼,心里惊叹。
  他眉骨俊朗,眉间倨傲慵懒,狭长的长眸眼尾微翘着,低垂着眉眼的时候扬起撩拨的意味。
  喝药的时候,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莫名的好看。
  阮呦只敢偷偷地瞄他一两眼,在陆长寅看过来的时候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挪开视线,徒留粉粉的耳尖。
  在凤阳村里,她原本觉得哥哥是最出色的,村里也有好多家姑娘心仪自家哥哥。
  这会见了阿奴哥哥,她又有些心酸失落,原来哥哥不是最好看的,又觉得惊艳,原来天底下还有这样好看的人物。
  即使他阖着眼静静地躺在那儿,她都觉得阿奴哥哥跟她们不是一样的。
  他比县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公子还要矜贵。
  他跟她们不一样吧。
  阮呦失落地垂头。
  “呦呦。”阮雲跟着阮父他们回来了,他的神情带着几分激动,小跑着过来,附在阮呦耳边悄声道,“我和爹捡到了好东西。”
  说罢,他将身后的背篓放在脚下,拉着阮呦看,阮呦眼睛亮了一瞬,捂着唇压低声音惊道,“是兔子!”
  “哥哥,你们在哪捡到的?”阮呦舔了舔唇,口齿生津,她好久都没有吃过肉了,都快忘记肉味了,“我也想去捡。”
  阮雲听了又肃起脸来,拍了拍她的头,警告道,“你不准去,这回是我和爹运气好,才碰见这只被活活饿死的兔子,那林子很危险,我和爹还有二叔都不敢深入,你要是去了,万一碰上大虫怎么办?”
  大旱的时候,疯的不仅是人,还有动物。
  阮呦记起村口那家猎户杨二叔就是进山打猎时遇上了大虫,被大虫活活咬掉了一条腿,当下就不敢再说要去捡兔子的事。
  他们的干粮越来越少,阮雲和阮爹这回不过是想在林子外围找找看有没有野菜嫩树根之类的,只是运气好正巧捡到这只不知是饿晕还是晒晕的兔子,他们也不敢贪心,知道大旱的时候林子里野兽也会发疯,便在外围找了一圈野菜和柴火就立马回来了。
  听说晚上有肉可以吃,阮家一家人都很激动,这些日子他们省着粮食,一只馒头掰成五六块,实在饿得腿软了才能吃上一口。
  为了不浪费水,阮爷爷便说将这只兔子的肉剃下来烤了,烤成一小块一小块的肉干,这样既能保存得久一些又能不浪费水,一家人便点头赞同了。
  好在这条路上夜里只有两三拨人,阮家捡到的兔子被没被人发现,夜里阮父和阮二叔就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将肉烘干,阮爷爷照顾着阮惜,李氏和二婶三个女人在分着晚上要吃的干粮。
  阮呦分到了一块巴掌大的玉米面饼子,她看着李氏和二婶手里都是捏着野菜,心底一酸,吸了吸鼻尖,抱着李氏胳膊软软的撒娇道,“娘,我也想吃野菜。”
  “不行,野菜有什么好吃的,你就乖乖吃你手上的。”李氏冷着脸否决。
  “可是你们也吃野菜。”阮呦声音吸吸鼻尖哽咽。
  一家人吃的东西,就只有她的饼是最大的,明明她是最闲的那个。
  看着越来越瘪的包袱,阮呦很害怕。
  对前路迷茫的害怕。
  “呦呦乖,二婶和你娘都喜欢吃野菜,你可别跟咱们抢。”郑氏嗔怪道。
  那野菜那么苦,能有什么好吃的。
  阮呦嘴唇动了动,没再说什么,她坐在树下,背着身子抱着膝盖,肩膀轻轻抖动着。
  那泪珠子怎么也忍不住了,一颗颗掉落下来,心底的压抑和惶恐不安渐渐放大,再忍不住。
  陆长寅是被耳畔细细弱弱的呜咽声闹醒的,他睁开眼就见阮呦缩在身子躲着一颗大树后面哭,从他的角度看过去,阮呦捂着唇压低了声音,哭得可怜巴巴的。
  她抬头擦眼泪的时候,鼻尖儿都红了,一双雾蒙蒙的杏眼红彤彤的。
  陆长寅侧着脸,银白的月光撒下,雕刻般的五官明明灭灭,他静静地看着她,也未出声。
  猫挠似的哭声。
  还怪好听的。
  他看着天际的弯月,甩掉脑海里荒唐的念头,微微出神。
  等到阮呦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他才沙哑着嗓音开口,“好受些了?”
  听见他微哑的声音,阮呦身子一怔,扭过头来。
  她方才都忘记这还有阿奴哥哥在了。
  阮呦懊恼地吸了吸鼻尖,有些丢脸地擦了擦泪痕,只是衣袖早就弄脏了,这样胡乱一抹,一张小脸就跟花猫似的。
  她还是点点头,心底的郁气消散了不少,“好受多了,阿奴哥哥,谢谢你。”
  陆长寅失笑,“谢我做什么?”
  该他谢她才是。
  阮呦朝着他抿唇一笑,露出脸庞两个浅浅的梨涡来,“阿奴哥哥被我吵醒了也没有打断我,我哭起来很吵人的。”
  这样说着她有些觉着羞愧,她还没有这样哭过。
  陆长寅看着她满脸羞涩的模样,定定发了会神,半晌阖了阖眼睛。
  不吵。
  她的声音清甜,一点也不刺耳,即便是哭起来,也像撒娇的奶猫儿似的。
  很好听。
  不过小姑娘面皮薄,他淡笑着没说出口。
  阮呦见他脸上露出笑,也跟着腼腆地笑,她坐在板车上,双腿放松地轻轻摇着,“阿奴哥哥,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她原本是有些羞怯的,只是今晚在他面前哭了一场,不知怎么胆子就稍大了一些。
  她一直挺好奇阿奴哥哥的,义母和哥哥都说,他一定不是普通人。
  “我?”陆长寅望着夜空中皎洁的月色,几分漫不经心地道,“一个大户人家里的奴仆。”
  “奴仆?我以为阿奴哥哥是大户人家里的贵公子。”阮呦睁大眼睛,有些诧异。
  “失望了?”陆长寅低低轻笑一声,他的笑有些轻佻散漫,这大概是与生俱来的,不会让人恼怒,只觉得他很好看。
  他看向坐在身边的小姑娘。
  阮呦抿唇笑起来,摇了摇头,“没有,这样反倒觉得和阿奴哥哥的距离更近了一些,阿奴哥哥如果是贵公子,那就是顶顶尊贵的人,我这样的乡野丫头接近不了阿奴哥哥。”
  她一双水盈盈的杏眸看过来,带着令人酥酥麻麻的缱绻温柔,月色之下竟是分外勾人。
  陆长寅惊讶一瞬,直到今夜才觉得,原来这个还未张开的小丫头竟是出落得如此清绝,娇美而不艳俗。
  待她长大成人,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他淡淡地移开目光,轻哂道,“我就算是个贵公子,也不过是虎落平阳,连一只狗都打不过,也没什么尊贵不尊贵的。”
  磁沉的嗓音有些沉,似在戏谑,又似在轻嘲。
  顿了顿,他嘴角忽而牵起一抹阮呦看不懂的笑来,“不过一切都是一场梦,我不是贵公子,只是阿奴。”
  “是阿奴也好啊,”阮呦看不懂,只能木讷的应声,觉得自己离他近了些,心底那抹生疏感消散了许多,语气也轻松了些,她偏偏头,对上陆长寅的黑眸,“阿奴哥哥有家人吗?”
  陆长寅身形一顿,默了良久,才缓缓开口,“我没有家人。”
  空气安静下来。
  阮呦看着他落寞的神情,局促不安起来,内疚自己提了不该提的话题,紧捏着手心,声音低低的,“阿奴哥哥,对、对不起……”
  陆长寅眸色淡淡,“不是你的错。”
  不该由她道歉。
  阮呦内疚地捏着手指头,一抬眸,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冰冷如霜,她身子微颤,每回看见那双如同深渊的眼睛心底就隐隐浮起畏惧。
  明明是七月胡天,看着他的眼睛却觉得冰凉。
  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见他斜斜地靠在手推车上,惨白的月光洒下来,说不出的冷清孤寂。
  莫名的,心底生出一些心疼。
  “那阿奴哥哥以后和我们在一起吧,我爹爹还有娘她们人很好的,阿奴哥哥没有家了,就把我们家当成你的家。”阮呦声音软软的。
  陆长寅身躯微怔,垂下眼眸,“腰间的荷包是你自己绣的?”
  阮呦愣了一下,没想他忽然问起这个,微红着脸将荷包取下来。
  荷包虽然用的不是好料子,但针线密集,色线搭配精妙,光彩射目,那上面绣的花鸟极绰约底馋唼之态,活灵活现。
  能绣出这样的荷包,针线功夫必定是历经了数十年的沉淀,陆长寅不过是随口一问,想叉开方才的话题,却未曾想到眼前的小姑娘盯着那只荷包笑着,认真地点点头。
  “是我绣的,”阮呦有些骄傲地笑起来,“六岁的时候,义母就开始教我绣花了,她说我有灵性,绣出来的花也有神。”
  “我学成之后也能在绣庄里接活补贴家用,不过义母说刺绣伤眼,每日只准我绣一个时辰,不然也能多给家里赚些银子。”阮呦有些遗憾。
  陆长寅静静地听着,“她说得对。”
  “可是家里很缺银子呢,要是我能早早的学会就好了,也能替家里多存银子,留些米粮。”她嘴角梨窝浅浅,笑盈盈的,“哥哥也要念书呢,念书很费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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