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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春刀与绣花针 (带带带太监)


  “阿奴哥哥,我哥哥念书很厉害的,夫子都夸他呢——”
  “哥哥回来也会教我认字。”
  “你会认字?”他问。
  阮呦抿唇笑,“会,只可惜我会认还不会写。”
  ……
  他听着她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家里的事,偶尔会搭一两句话,他原本是个阴郁的性子,并不喜与人交谈,少见地开口说话。
  更别说,是同一个才刚刚满十三岁的小孩。
  陆长寅愣了半晌,又摇头失笑。
  阮呦总是会让他觉得舒服。
  大抵是她的声音好听罢。
  “这个荷包送给阿奴哥哥吧。”阮呦见他盯着荷包看,抿唇笑起来,不等陆长寅开口拒绝,她就将荷包系在陆长寅的腰带上。
  陆长寅张了张口,看着小姑娘希冀地眸子,将拒绝的话吞了下去,到最后只夸了一句,“绣得很漂亮。”
  他确实有些吃惊,没想到阮呦绣工如此了得。
  能得他一句赞赏,阮呦心里泛起莫名的喜意,他看着陆长寅怯生生地笑起来。
  等到阮爹和阮二叔带着烤好的肉干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因为要时刻护好干粮,一家人都睡得不深,听见了脚步声就惊醒了。
  见是他们回来了,所有人心情都很是激动,因为可以吃到肉了。
  那只兔子被饿的瘦骨嶙峋的身上其实没有多少肉,烘干之后的肉就更是少得可怜,不过阮爹和二叔连骨头也不浪费,他们将骨头砍成拇指大小,放在火上烤好后,骨头被考得酥酥脆脆的也能吃。
  阮爹给大家一人分了一小块肉干,虽然份量很小,但大家都很满足了,捧着那一小块兔子肉一点一点的啃,品味着那股久违的肉香。
  阮呦将兔肉干藏进衣袖里,她只吃了一小半块玉米饼,也将剩下的饼都省下来放进自己衣裳贴身的小包里。
  吃完了肉,大家都心满意足地打算睡一会儿,养足了精神就得继续赶路,他们得加快进程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阮呦悄悄爬起来,她猫着腰走到手推车旁边,将那一小块兔子肉塞进陆长寅的手心里。
  陆长寅精神疲累,此刻还没有睡熟,潜意识里捏住,等到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他刚刚张口就被小姑娘捂住嘴。
  脸上柔软的触感让陆长寅怔了一瞬。
  她在他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阿奴哥哥,你多吃点肉伤才能早点好。”
  说完话她就一溜烟地跑了。
  陆长寅来不及反应,只能黑暗中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回过神,他攥紧了手心里那块肉干,被她冷凉的指尖触碰到的地方,隐隐生热。
  他抬起手看了半晌。
  月亮不知何时悄悄不见,耳畔虫鸣四起,风缓缓地吹着。
  他放下手,轻轻擦过唇瓣。


第4章 阮惜出事
  泼墨的夜幕上点缀着繁星,只看一眼便知明日定然还是个酷暑难耐的恶劣天气,好在夜里旱风起,空气里的静止不动的燥热被吹散了几分。
  阮呦将这些日子累积在心底的惶恐不安发泄了一通,心里就松活了许多,她悄悄回到李氏身边躺下,瞄了一眼阿奴哥哥所在方向,李氏伸手揽住她的背,习惯地轻轻拍了拍,阮呦便阖上眼睛,心里没再去想什么复杂的事,思绪渐渐模糊,很快就睡熟了。
  夜里只有浅浅的酣睡声伴着虫鸣一唱一和,带着闷热的晚风弱弱地拂过,夜色静谧而安详,让人心安。
  只是逃荒的长夜注定是不能安稳的。
  半夜里忽然响起孩童声嘶力竭的哭喊声,那哭声异常尖锐几乎刺破耳膜,似用尽了全部力气,哭泣中带着费劲的咳嗽,阮呦被惊得心跳漏了一来,噔得一下爬起身来。
  她只睡了两个时辰。
  揉揉脑袋,只觉头重脚轻,微微蹙起眉头压下心惊,二叔二婶那方已经乱成一团。
  阮惜出事了。
  半夜忽然发起高烧,身体滚烫,原本白嫩的小脸涨得通红,他难受地大哭起来,小小的身子许是哭得累了,上气不接下气,间或参杂着几声咳嗽。
  在寂静的夜里更显悲凉凄惨,如同重锤捶在阮家人的心弦上。郑氏心疼如刀割,也跟悲恸大哭起来,“他爹,你想想法子,想想法子救惜儿。”
  “咱们已经失去一个硌儿了,只有惜儿了,当家的,你快想想办法啊。”
  阮呦也红着眼睛看着神色痛苦紧紧皱着眉头的阮惜,她轻轻捏着阮惜的细瘦的小手。
  阮惜哭累了,那声音便像是快要没气的小猫,变成了弱弱地呜咽,他微微睁开眼睛,抓着阮呦的手指委屈地瘪了瘪嘴,“姐姐……吹吹……疼……”
  “呜呜……疼……”
  阮呦的眼泪啪嗒一下就滚落下来,往日阮呦刺绣的时候戳破手指,阮惜看见血珠就会害怕,她便哄着顾惜让他给自己吹吹,说吹一下就不疼了。
  她轻轻把手贴在阮惜滚烫的额头上,哽咽道,“惜惜乖,姐姐给你吹吹,马上就不疼了。”
  阮惜就闭着眼睛,通红的小脸写满了信任。阮呦心尖更是酸得不行。
  郑氏面色惨白,浑身战栗着,像是被人抽了魂似的,六神无主,她在之前就丢了个孩子。
  上一个孩子就是发高烧去了的,那孩子聪明伶俐,又懂事听话,那天夜里她就是抱着那个孩子,看着他软软的身子渐渐变冷变得僵硬。
  郑氏情绪崩溃,生惜儿的时候她伤了身子,这辈子就这么一个孩子了。
  “秀容,别急,别急,我想办法。”阮二叔心底沉重,却尽量压住慌乱,他知道一旦他慌了,妻子更会担心受怕,“我备了药,你去把药箱找过来,我这就给惜儿医治。”
  他本就是乡下郎中,寻常自己在家里晾制了些草药,有些会拿去换钱,有些留着自家用,这回大旱的时候,他也提前在药馆里拿了一些常用的药屯着。
  “药箱,药箱,对,我这就去取,这就去。”郑氏想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去包袱处翻药箱。
  她手忍不住发抖,东西散了一地。阮呦抹掉眼泪过去,在她身边蹲下来,“二婶,我来找药,您去看着惜儿。”
  “好,好……”郑氏手脚僵硬,无神地喃喃着。
  阮二叔手搭在阮惜的手腕上,面色沉重,阮惜是感染的风寒发温病,好在用得到的药药箱里都有。
  虽然有药,阮家的情绪也并未得到放松,这样小的孩子身子骨弱极弱,风毒之症本就难治,一定要尽快退烧才行,只是阮惜今年才四岁,根本就承受不住酒精擦拭身体退热,要退热只能用温水帕敷额头擦拭胳肢窝。
  阮呦抿着唇,心里难受,这些水连喝的都不够,哪里去找水给阮惜擦拭身子?
  二婶离了阮惜心神不宁,阮呦便让她陪着阮惜,自己就替她去煎药。
  蹲在小石灶前,阮呦抿着唇盯着药罐子定定发神,直到身边同样蹲着个人时也没什么反应。阮雲见她眉心微蹙着就伸手替她抚平,又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着,阮呦抬头看他,鼻尖微酸,“哥哥。”
  “嗯。”阮雲心软,应了一声,“别担心,有哥哥在。”
  阮呦绷紧的身子松懈下来,依偎在他怀里小声啜泣,“哥哥,怎么就这么难呢。”
  活着怎么就这么难。
  这二十来天的路程是阮呦人生中最煎熬的日子,要顶着烈日赶路,整日提心吊胆,担心吃了上一顿就没有下一顿。
  阮雲看着怀里哭得伤心的妹妹,心里发酸。妹妹从小被娇养大,没吃过什么苦,这样的日子当真是为难她。
  他只抱着阮呦低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我们肯定能好好的……”
  —
  闷热的夜,聒噪的虫鸣扰得陆长寅眉梢染上几分烦闷。
  指腹摩挲着那一小块兔肉干,阴影笼着他的半边脸,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抿,牵扯漫不经心的弧度。
  “阿奴哥哥。”耳畔响起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
  他抬眸望去。
  阮呦眼眶鼻尖都红红的,原本梳好的青丝凌乱,几丝碎发从耳鬓出顺下来,她垂着杏眸,似不放在心上,“阿奴哥哥,该吃药了。”
  陆长寅张开嘴吃药,纵然再难过伤心,她也稳住心神做得很细致,那药的温度的不烫不冷,刚刚好入口。
  吃完了药,他润了润嗓子开口,“阮呦,活着本来就是件难事。”
  阮呦咬了咬唇,揪着袖口,“阿奴哥哥,那些家境富有又有权有势的人是不是就活得很容易呢?就像县令那样的,穿着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便是遇上荒年也早早有人接应,去了另外一处安全的地方。”
  说罢,她又苦笑道,“哪像我们,一辈子都在想如何填饱肚子,稍有天灾人祸,便活不下去。”
  难的只是她们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贫苦老百姓,阮呦捏进拳头,她以后一定要做个富有的人,让阮家富有一些。
  这样也不至于临行之际连粮食都带不够。
  陆长寅看着她攥得紧紧地小手,舔了舔唇,哑声道,“不是的。”
  阮呦抬眸看他。
  空气沉闷了好一会儿,两人相视坐着。
  “我认得一个人,”他忽然开口,“那人出自享誉天下的名门望族,三岁能成诗,五岁出口成章,七岁取案首,你说这样的人日后是不是会荣华富贵一生,活得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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