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惑看了眼门外,神色自若道:“这么看来, 这事儿的源头还在兵马司上。”
“所以我很是惶恐。”戚如珪咬了口李子,忽而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哭声。
戚如珪问:“谁在哭?”
公孙惑风轻云淡道:“还能是谁,可不就是我那少监事。”
“他哭什么?”
“不必管他,我们说我们的。”
公孙惑走出去两步, 对外头的惊鸿嘀咕了几句,他立马止住了哭声。
戚如珪关心道:“他腿上的伤?没事儿吧?”
公孙惑闭上门,无可厚非道:“都是小伤,无须挂怀。”
“那你呢?”戚如珪低眸看着他的手,见到两三道划痕很是刺目。
公孙惑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说:“前两天不小心,被猫抓了。”
戚如珪正色道:“这划痕歪歪扭扭,不像是猫划出来的,先生有事瞒我?”
公孙惑歇了口气,知道瞒不住了,索性将那伤晾了出来,说:“我前两日装订观星册时,不小心让裁纸的曲形刀给伤了。不过也没什么大事,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痊愈。”
戚如珪说:“先生连这都要瞒我,便是拿我当外人了。”
公孙惑坦言道:“你如今上任兵马司不久,还未完全得到太后的信任。身边又有顾行知守着,多方掣肘。这个时候,还是不要为我这些琐事挂心,如何尽快博得太后信任,在蔺都站稳脚跟,才是戚姑娘现在应该关心的事。”
戚如珪动容道:“公孙先生自我进蔺都以来,明里暗里帮衬了我不少。先生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又怎可只想着自己?”
公孙惑温柔一笑,不置可否。
两人就此又聊了好一会儿,直到日过晌午,公孙惑才徐徐从房中踱了出来。
惊鸿见他面带笑意,刚止住的哭意又泛滥了,他站起身说:“撒谎精!”
公孙惑回过头,看着他泪茫茫的双眼,问:“什么意思?”
惊鸿气鼓鼓道:“先生就是撒谎精!”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
惊鸿拄着拐杖,一点一点挪到公孙惑身前,堵住了他的去路。他愤愤道:“先生这手明明是爬树摘李子时弄伤的,却还硬要撒谎,不是撒谎精是什么?”
………………
顾行知领着左靖守在燕子楼对面的矮棚里,嘴里含着根狗尾巴草。他见公孙惑带着位侍从模样的少年走了出来,半刻钟后,戚如珪也出了燕子楼。
她戴着头纱,将整张脸捂得严严实实,像是不想让别人认出自己。左靖看着戚如珪的身影,肃色道:“这下将军该相信属下了吧?属下留意他们好多天了,发现他们时不时都会相约在燕子楼内。每次那小侍从就会自个儿在房外,房中独留戚二与那公孙惑。”
左靖神色忧心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怕……”
顾行知挠了挠头,抬手将嘴里的狗尾巴草扔了出去,他说:“戚如珪能做出这种事,我一点儿也不觉着稀奇,先是徐祥,再是匡野,然后是宋子瑜,现在又多了个公孙惑,她除了会在男人面前卖弄风骚,还会干什么?”
顾行知解了衣扣,与左靖二人坐到了旁边的烧饼铺子里。饼夫见来的是熟客,不用问就为他们上了两大摞饼。
顾行知拿起一块,狠狠咬上一口,说:“我真是瞎了狗眼,居然会被这样的女人迷惑。早知道当初就该一刀了结了她,她若真死了,我这心里才痛快呢!”
“将军切勿动怒。”左靖为他倒了杯茶,劝解道:“戚二浪荡成性,并非一日而成。将军既然知道她生性如此,就该避而远之。”
顾行知说:“建寰要我监视她,我怎么避而远之?可一靠近她,我这心里就跟灌了迷药似的,总忍不住想往她身上靠。”
“而且还有一件事……”顾行知欲言又止,声音突然压低,“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别人……”
左靖点了点头,凑上前去。
顾行知细声说:“在边沙与戚如珪共度的那一夜,是我的第一次。”
左靖:“……”
“第一次啊!!!”顾行知捶胸顿足,拍起了桌,“我的第一次就这样被她给骗走了!你让我如何能忍?”
顾行知放下烧饼,语气铿锵道:“不行,我得讨回来。”
左靖道:“将军什么意思?”
顾行知盘算道:“凭什么她能睡了我,我不能睡了她?既然她随便到是个男人都可以睡,那我就再睡她一个回笼觉。”
“回笼觉可不是这么用的。”左靖看着顾行知呆头呆脑的样子,忍俊不禁,但仍不忘提醒他说:“将军可别胡来,戚二到底还是戚家独女,老将军若是知道你做了混蛋事,一定不会轻饶了将军。”
顾行知低下眉,一脸正经道:“我心里有数。”
他望了眼燕子楼,又看了看城外,说:“我保管让她睡得心服口服。”
………………
戚如珪放了衙,径直赶回了家。第二天大早她还得晨巡,今儿她得早睡。
戚如珪鬼使神差地将那半块残玉拿了出来,对着窗前烛火,她细细抚摸着上面的每一道纹路。
就在两三个月前,临泉将它亲手塞给了自己,然后他们齐齐跃入江中。
一切恍如隔世。
痛如刀削的狂风里,她目睹临泉被射成了筛子。他的身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连落手的地方都没有。
她大哭,大嚎,却一点儿也不敢回头。直到她快要游到江对岸时,才有了回望的时机。而临泉,早已被江涛卷得了无踪迹。
追杀的金寇隔江对望,朝戚如珪放出无数支冷箭。她匍身躲在岸口草堆里,捧着那玉,哭得泣不成声。
她从未忘记过这些事。
哪怕独剩了这块玉。
只要这玉在,就时时提醒着自己在燕北的那些事。
她的阿爹,哥哥,还有临泉,都活在了这块玉里。这玉裹着重如千斤的过去,是她一生都难以消磨的阴影。
戚如珪罩着昏沉夜色,黯然之感如潮水般涌来。她将那玉小心收好,目光落到窗前一匹乌腹雪背的花马身上。
戚如珪顺着马蹄一路向上探去,见马上坐着位体量纤长的男子,他一身墨色劲装潇洒干练,手中提着一柄长刀,暗夜之中寒芒四溅。
“你来做什么?”戚如珪紧抓着那玉,下意识捂住肚子上的伤。
顾行知一声不吭下了马,直接翻窗跳进了屋子里。
他左右荡了几步,收起刀,自言道:“今天该北司夜巡,碰巧经过,进来看看。”
戚如珪应声多点了两盏灯,坐到了离他远远的位置,伤神说:“我这儿有什么可看的。”
顾行知不想兜什么圈子,索性开门见山道:“你跟公孙惑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戚如珪猛地抬起了头,露出一脸惊恐。
顾行知满是愤怒地说:“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为什么你都做了兵马司正使,行事作风还这样不检点?”
戚如珪看着顾行知的眼睛,心头某根弦莫名一松,在意识到他并非所指自己担心的事后,不痛不痒地还嘴道:“那又怎样?你还不明白吗?你我是宿仇。即使为着同寅的身份,不得不暂时放下仇恨,可宿仇就是宿仇,我对你的恨从来就没减少过。”
顾行知闻声冲了上去,有些失控地拧起戚女的衣领,猛摇道:“你这么恨我,那就冲我来啊!何故去往其他男人身上攀扯?!我就站在这里,让你来打我!实在不行!你就给我一刀,把当初我给你的那一刀补回来!”
“补?”戚如珪怒目圆睁,一把挣开了顾行知的手,粗喘道:“那我爹呢?我哥哥呢?临泉呢?那些死去的戚家军呢?边沙那近万陪葬的将士呢?这些人你又拿什么来补?你告诉我,拿什么来补?!”
戚如珪扭头看向顾行知,揽过桌上的铁剪,嗤啦啦地将上身衣服的襟结给剪开。
外袍浑然落地,戚如珪剥开素色内衬,将整个上半身呈在顾行知身前。
“看到了吗?”戚如珪指着肚子上显而易见的刀伤,忍痛含泪道:“这便是你在春水江边送给我的那一刀。几个月过去了,它附在我身上,看着仍是这样醒目。”
顾行知缓缓松开握刀的手,像被放空了气一样,呆在原地宛若泥塑。
戚如珪起手将内衬穿好,坐回窗前,“做过的事,就不要再忘。以后也请你不要再干涉我的事,无论是徐祥,匡野,还是宋子瑜,公孙惑,我与他们的事,都跟你没半分关系。”
顾行知动了动喉结,借力撑住后晃的步伐,失落道:“原是我唐突了。”
“恕不外送。”
戚如珪指了指门,将脸别了过去。
灯影微晃,映得她愈发清瘦,整张脸枯如残叶,上头带着点点水光。
顾行知缩着头,轻轻往外走,毫无半分刚进门时的气势。
他走到门口,似有犹豫,忍不住回过了头,说:“夜里风凉,记得关窗。”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观看。
☆、前奏
狭长幽邃的林间石道上, 月影如纱,累累修竹受着风声,发出沙沙沙的平响。小春生左顾右盼, 做贼似的溜到一处假山后,一位模样精明的宫女在那儿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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