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这些原因,有些士族早早就备下了金帛珠玉等着送进李四老爷的官邸了。
原先还有些犹豫的士家,在听闻崔大夫人都悄悄备下了一份麟凤龟龙的陶艺品,来给李四老爷李垂文接风洗尘后,那更是闻声识雅意,也纷纷备下厚礼去李家上门拜访。
一时之间,这刚刚装饰一新的李府当真是门庭若市、客如云集,可谓是万头攒动,当真热闹非凡。
这些事情当然和崔姑母没什么关联,那些见风使舵的仆从们更是怠慢不少,若不是崔小公子狠狠贬斥了几人,或是送进偏远庄子或是直接发卖出去,那么崔姑母的日子可能就会过得更加难捱了。
可到底还是有公子璜在的。
不过除去这件恼人的事,阿笙的七月还是过得很神怡心旷的。
这首当其冲的,就是百叶的婚事。
许是因着上次阿锄的事情,百叶的父母听闻后是后怕极了,也不再督促着她早日成婚。
反正身为一个女婢,也不用像着那些大家小姐一样,及笄后就要开始担忧婚事,便是迟上个四五年也不会有人耻笑,因此便暂且搁置了下来。
不仅如此,百叶最近很是奋发图强地在学文识字,尽管同房的阿笙总是不用《女范捷录》或《内训》,而是用话本子来教她生僻的字,可百叶依旧进步飞速,很快已经能连字成句了。
像这一天,百叶就拿着《公祭祁夫人文》来问阿笙:“这里面有一句话,说的是丈夫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
不等阿笙启唇给她解释,百叶先自行摇头晃脑地猜测起来:“阿笙,这上半句话的意思是不是男子要看重自己的德行,只要德行好便是值得嘉奖的。”
发现妍弱的女郎赞许地点点头后,百叶犹豫地皱皱眉,“这后半句话我倒是不太确定。”
阿笙眨眨眼,鼓励她:“百叶姐姐猜对了的话,我就奖励你一本珍藏已久的话本子。”
她不等百叶说什么,就自顾自开心道:“没错,就是那本讲述桦树精和黑猫妖怪相知相恋故事的话本子。我还专门它做了个绣着祥云图案的线装书套。这祥云可不是普通的云,对于桦树精和黑猫妖来说可是甚为重要,用人间的话来说那就是他们的月老、红娘。若不是这祥云帮忙,他们两个不同种类的仙与怪,就差点要生生错过了,所以百叶姐姐你说,我这书套是不是选的很好。”
眼看眉飞色舞的女孩又要开始滔滔不绝了,百叶头痛地捂住她的嘴,转回原先的话题:“我猜测这话的意思是,身为女子,只要贤良淑德、操持家事,没有什么读书的才华,便是最好的德行了,是也不是?”
原先还开心讲着自己仙妖之恋、动物植物跨种族绝美倾城恋情的阿笙住了嘴,秀气的小脑袋简直要摇成拨浪鼓,语重心长地道:“非也,非也。”
阿笙用交叠的手背支起了自己的下巴,严肃认真地望向了自己的百叶姐姐:“不论是对于女郎还是男郞,通文识字都是一件好事,可以使人通明大义、明晓事理。里面的这个‘无’字,意思不是没有,而是要隐藏起来的涵义。”
她润口茶接着讲:“所以这句话是说,女郎虽然是博学多才,但却不要张扬外露,展现出恭谦的姿态,假装自己没有才华。”
“百叶姐姐前两天对着阿锄的样子就很好,”阿笙摆出笑眯眯的样子举例,“用到实际当中呢,那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百叶戳了下她的额头:“你可当真是什么都敢说。”
讲完自己也忍不住,悄悄笑了起来。
这话说的是因着前几天阿锄发疯,把小狗寒寒的墓给凿了个稀巴烂,当时阿笙并没有说什么,不过等此间事了后,掉头就愤愤地去和崔姑母告状。
这个时候她才得知,崔珩晏已经要下手,贬黜他到和他老子娘的一个庄子里务农去了,不过因着阿锄娘还算是在崔府有几分脸面在,又兼她求爷爷、告奶奶,在崔大夫人面前那是额头都快给磕碎。
在“慈母”崔大夫人的求情下,到底还是先将阿锄给留了下来。不过与此相对也有代价,便是阿锄娘代儿受过,再也不能私自跑到崔府里,后半辈子都得在那个小小的农庄里,过完自己余下的一生了。
然而阿锄到底是吃了一大顿派头,转而气急败坏地找上了百叶,怒声问:“是不是你将小公子和阿笙的书信藏起来了?”
百叶很是无言以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之前竟然还隐隐约约,对面前这个如此面目粗鄙的郎君芳心暗许。
看百叶不说话,阿锄反而更坚定了自己的看法:“你这逞狂的长舌妇人,为何如此狠辣!便是一定要把阿笙和我都推到深渊里头才罢休吗?”
在他看来,玉枝金叶的公子璜自然不会费心来料理一只狗的事情,这肯定都是唯一的知情人百叶在背地里撺掇的。
阿锄眉毛倒竖:“阿笙一个地位卑贱的女婢,怎么可能和小公子有什么往来?若是真的有什么书信往来,自该禀明崔大夫人,让她提前肃清这些不该有的念头。”
他唾沫星子都快飞溅出来:“你欺下瞒上,帮着阿笙掩埋倒也罢了,怎么还如此心狠手辣地去找那无知妇人崔姑母,让我的娘都跟着吃瓜落。相知十多年,我竟不知你是这样的毒妇。”
仰头避开两步,百叶声音也跟着冷下来:“相知十多年,你难不成不知道我不识字吗?”
自然她现在是识字的,不过之前确实是看不懂。
她还疑惑道:“这瓜落儿是什么,是你母亲新种出来的一种蜜瓜吗?”
百叶摆出一副“文盲很骄傲”的样子看过来,表示自己完全听不懂这些乡间俚语。
被她这理直气壮的样子给气噎住,阿锄想骂的话卡住,愤愤骂一句:“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百叶摆出空茫的神色:“这南羊又是什么羊,可以用来煲汤滋养身子吗?”
眼瞅着阿锄气得鼻子都歪了,要愤怒地回他的马厩喂北方的马,百叶连忙问:“你又是从哪里得知,小公子和阿笙有甚么书信往来的?”
她从来都没有听阿笙说起过,唯一可以与书信挂钩的,估计也就是那本被珍而重之保管起来的《择夫手札》,而且上头只写了一页的字,当真是乱七八糟。
“当然是崔姑母身旁的双桃。”阿锄已经回转身,不想多看哪怕一眼这个蠢妇,“你当所有的婢子都和你一样不识字吗?”
听闻此事,阿笙懒得遮掩,直接找向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始“识文断字”的双桃,轻轻笑着问:“我倒是不知什么书信,双桃姐姐不妨明示给我看啊。”
双桃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被卖的这么快,不过她不像阿锄那么傻,避开阿笙的目光,很是振振有辞般道:“可能是没有什么书信的,不过是因着阿笙你已然及笄,所以想用此事劝告你。”
她还摆出了“我都是为你好”的样子:“既然已经不是稚童,最好就别再和其他的人过多交际了,不然有什么风言风语,反倒不美。”
想起什么,她还欲拍拍刚及笄的女郎幼嫩的肩膀:“便是许大公子看不上你,总还有别的郎君会因着你的好颜色,愿意纳你入府的。”
阿笙挥落她的手,慢吞吞抬起澄而亮的眼睛看过来,“多谢劝告。不过你既然盼着我嫁人,那欠我的银子可否也早点还回来呢?”
阿笙侧过头笑起来,那可当真是暮景烟下的蓼岸,送来的一枝秾艳红萼花:“毕竟嫁了人后,就需得忌讳和旁人交际,不好再登门找你了,双桃你说是也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通篇都是胡言乱语,美人不要当真。
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论语·第十七章 ·阳货篇》
第49章 当真百般荣宠加身
虽已然是盛夏, 可崔姑母依旧极度畏寒般裹着厚重的鹤氅。
掺着甘松的乌沉香浓郁而厚重, 似乎可以将室内的最后一丝寒气都祛除干净。
抿过茶, 崔姑母将杯盏随手搁到一旁,忍着笑意:“热坏了吧。阿笙你去外面通通风吧,我这里也不需要人伺候。”
明明是这样酷暑的天气, 旁的人家都从冰窖里取出去年冬天的藏冰,搁在屋子里纳凉避暑, 可崔姑母的屋苑里, 轩窗紧闭不说, 堂屋内还依旧燃着这般厚重灼人的香,不怪别屋的小丫鬟一进门就被热气吓得倒退三步, 还背地里悄悄抱怨:“这简直是蒸房啊。”
拿着铜钎子拨弄香炉的阿笙,更是小脸被热气弄的粉扑扑的,鬓侧也聚集了细细密密的汗珠,然而还不等落下来就被热气蒸发掉了。
崔姑母却丝毫不觉得热, 还将身上的鹤氅又紧了紧, 她笑着道:“天儿这么热, 你去膳房拿碗冰酪吃吧, 不然我的分例怕是又要便宜给别的人了。”
想起什么,崔姑母又提醒她:“再拿一碗给双桃吧, 这孩子在外间干了这么多活计怕是也累坏了。”
阿笙虽是热, 还能悠悠道:“她既是替您给府里头的小姐送件夏裳都能送两个时辰,想必是小姐留她用饭了。况且双桃姐姐不喜甜,这冰碗还是让阿笙我来代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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