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时, 他听闻孔武有力的副将萧易远给他送来了一副药剂, 说是什么可以强身健体、驱散瘴气, 总之百利而无一害。
当时的阿余还以为这是因着他们都来自于涿郡,而萧连帅是一片赤子之心, 特意给同来源一个地方的公子送药剂。
他那时候感动不已, 还念着什么萧连帅因着两家有姻亲的关系,再有心照顾公子,所以才解囊相助的。
是的, 阿余消息严重滞后,对于留春后来变成了无双嫁给范邨的事情一无所知,还以为他们生活幸福平淡呢。
不仅如此,当时与自己对弈的公子看他端过来的黑漆药液,还微讶地挑了下眉毛,玉白的手将晶莹棋子尽数扫入了玛瑙制的围棋罐中。
崔珩晏接过瓷碗一饮而尽,还难得露个清湛的笑褒奖他:“看来这西域与你很是相宜。好小子,有长进。”
然后公子就一病不起了,阿余揣着之前公子写过的请帖,不抱希望地去求见西域有名的古怪郎中库尔班。
是的,之前小公子就是委托自己来西域寻这位库尔班,询问关于迪罗泊玉石的事情。
这迪罗泊是西域所特有的玉髓,极其罕见而颜色瑰丽,是不少人梦寐以求的稀有珍藏品。
旁的不说,南边益州永昌郡的世族刘家的大公,就一直在搜罗这迪罗泊玉石,可惜这么多年连这玉的影子都只能在古籍里见到。
坊间早早就流传过话,“若是能找到这玉石,这爱石如痴的刘家大公便会答应来人一个要求。”
刘家也算是有名的“土皇帝”,基本和王都的人少有来往,不过听闻当年为当今的皇上能坐稳帝位提供了非常大的帮助,所以今上也算是对他们做什么都予以便利,便是不来王都拜访,也从来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加上刘家世家清贵,时常做开仓放粮、帮扶平民百姓的好事情,这积代衣缨的名声基本算得上妇孺皆知了。
总而言之,阿余正是为了这刘家大公一直寻觅的迪罗泊玉料而来,百般周折才打探到,唯一知晓这籽料该从哪里寻得的郎中库尔班的踪迹。
没有想到的是,这库尔班奇怪得很,明明是一名郎中,却行迹飘忽不定,总是在什么沙漠、荒山里游荡,而且规矩也怪,“只接待病得快死的人。”
不然便是百两黄金奉上,他库尔班也懒得赏一个眼风。
阿余本来纳闷的很,不过鉴于公子璜身边的也多是有怪癖的人,所以转念一想也明白过来:这库尔班怕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不然一个郎中怎么会知道珍贵的玉料该从哪里找?
不愧是公子想找的人,这性格简直就和崔珩晏一个样的奇葩。
然而阿余这下可发愁了,他上哪里寻得这病得要死的人啊?
这两下一耽搁,事情便停滞不前了。
还不等他脑袋都抓破时,公子居然就亲自来了。那个时候阿余还惴惴不安,以为崔珩晏会向自己问罪呢。
因而为了邀功,当夜他便急急将这萧连帅给的药熬制,亲手呈了上去。
于是公子就彻底倒下了。
待到副将萧易远打着为了战事的名号,在亲信的鼎力支持下强行拿走了昏迷公子的木牌,阿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被人给耍了。
更过分的是,这药剂彻底激化了公子体内强行被压制的毒性,立时便病得要咽气。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唯一的好事,就是那个古里古怪的库尔班愿意出马来瞧瞧这公子的病了。
但这都是阿余的错。
如果不是他这么愚蠢粗心,什么都不察觉,也不会害得玉堂般的人物公子璜落得这个样子。
他阿余就算是万死也顶不得这个罪,如果公子能好起来,他愿意素斋念……
“停。”邵宁公主实在是受不得这小厮的絮叨了,离题八百万句,形容词一堆讲的还全都是废话,最后还跟自己表忠心、抒上情、开始涕泪涟涟。
这还就是她最近修身养性,还能强压着不耐烦听一听,要是搁在以前,早就拿鞋溜子呼他一脸。
她回转下手腕,一句话就让阿余止了那不绝的泪水:“我父皇这次本来就是让你家的公子挂个名字,后期让位给萧易远,好有个理由给萧连帅擢升官职的。”
她语带嫌弃:“不然怎么能尚本公主?”
邵宁公主饶有趣味地问:“你确定,你们家公子不是故意病倒的?”
阿余哭声一顿,一下子噎住。
除去阿余,噎住的还有敲着手中药碗的留春,她眼睛饱含复杂之色:“所以,小郎君您早就在这屏风后面呆着了?”
这不声不响的,倒是全都看进去了。
范小郎君送一颗葡萄到嘴里,笑容暧昧不清:“是啊,我什么都看到了,包括你和许公子苟且的事情。”
留春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她之前和这范小郎君也没什么交集,也只是按照岁数猜测,大概还是个不大的孩子,本来还担心今天这斜僻房屋内的事情会染脏小郎君的眼。
没有想到……
范小朗将果皮吐到地上,盯着她手里圈着的药碗,感兴趣道:“这是给我父亲的?”
这是月茄颠,也是送给你父亲的毒药。
留春唬一跳,赶忙把药碗护着撤回来一点,因着动作急躁,浓稠的药汁都撒在桌面上,留下了乌黑色斑点。
范小朗更感兴趣,凑近了一些:“壮阳的?难不成我父亲竟还满足不了你?”
这下留春是真的吓住了,崔府就算是没落,到底是门府干净,不想同为世家大族的范府居然已经是脏污如此。
这是这个年龄的郎君应该了解的污秽东西吗?
“你和许志博拥抱的时候,可没有想到对我父亲忠心吧。这副惊慌的样子摆给谁看呢?”范小朗又咬粒葡萄,饱满的汁水几乎要喷溅到留春愕然的面颊上,“你们这种贪心的婢子我看得多了。”
他嘴唇翻合,露出了泛着白印苔迹的舌头:“不想我告诉父亲的话,就把这碗药液给我。”
借着重新点亮的烛火一探,留春才惊觉,这范小朗眼下青黑,眼睛污浊不堪,本该是雪白干净的孩子眼瞳已经长出了细细的血丝。
是经过人事而走路虚浮的。
是缩小版的另一个范邨。
留春于是便松懈下手中的力道,喃喃道:“你还这么小。”
“不小了,六个女人爷爷都能行。”却不想,范小郎君直接曲解成另一种意思,不屑道:“要不是你实在瘦得吓人,令人下不去嘴,今天就让你见见爷的厉害。”
他劈手夺过那药碗,却还要先警告地瞥她:“你若是告诉我父亲……”
缩回了枯瘦的手臂,留春胆小而又瑟缩地笑起来:“不会的,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听到这畏缩女人的话,范小郎才得意起来,道了句“知趣”,仰头喉头耸动,尽数灌了下去,竟是一滴药汁都不曾剩下。
瓷碗撂在桌子上的声音,脆而响,敲得留春心如明镜。
她极是顺从听话地柔声问:“我还有很多剂,小郎君你还想要吗?”
世间勇猛无双的范小郎自得擦一下唇角的污黑痕迹,“自然是要。不给爷,你还想留着给谁?”
留春婉转福身,声音比月色还低柔:“郎君命令,妾自然是无有不从。”
你的命将丧于此夜,是她留春将誓死悍守的伟大秘密。
就连范小郎你自己都不必知晓。
她眼神委婉而动人,发着泠泠的微光,比浅夜月色还温柔。
隔日。
昏澄的汐色光芒投进了屋子,将轻抚着手中书函女孩的睫毛也涂上一层薄薄的亮,像是翅膀都染上金粉的潾潾霜蝶。
走近少女的人踟蹰地顿住脚步,很是茫然般道:“阿笙,留春找你。”
浅笑一声,阿笙好奇地扣倒下手中的书信,促狭问:“是脸上长了痣的留春,还是没有长痣的留春啊?”
这下子,百叶才明白过来,怕是自己从来都将留春和归春认错了,自那次误给阿笙送信后,她居然都不曾知道那是叫归春的婢女刻意欺瞒的。
该不会给阿笙添麻烦了吧?
因为百叶少和崔大夫人她们有交集,居然现在才意识到不对。
她瞠目结舌,沮丧道:“是没有痣的留春,这回是真的了吧?”
本来没当回事,出门随意去看的阿笙骤然顿住,秀眉也跟着轻轻拧起来,“竟然是真的。”
戴着面纱的女郎递过来一屉蛋黄肉松团子,嗓子还是微微嘶哑的样子:“釉梅托我来寻你一同去范府,你下晌有差事吗?”
真是巧,今天还真的恰逢阿笙的休沐日。
她将那青团子收下,转头递给半只脚踩出外头的百叶。
透过薄薄的乳白色面纱,阿笙深深望了对面的女郎一眼。
她笑靥甜如瑶浆浓缩的一匙蜜糖。
“那就走吧。”
阿笙侧过头看留春,光影西斜映照在她光洁的半边脸上,依稀是童年的稚嫩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萧连帅:我一人上演《草根升职记》。
第40章 绝对会来看一看
街市上, 沿途的小摊贩卖声不绝于耳, 阿笙挑了两双缀了细小珍珠的耳珰, 递过一对给留春,“话说回来,釉梅她怎么会在范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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