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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杀我千百次 (缇十七)


  不要怕,阿笙。她暗自给自己鼓劲,屋里面有两个人呢,难不成合她们二女之力还掀不翻一个采阴补阳的艳鬼不成?
  再说,凭什么这一路上所有的人都来欺负她啊?
  最烦人的事情是,阿笙明明是为了公子才走的这一趟,为了一壶苏屠醣,不仅要忍受刘异曲的魔音穿耳攻击,还要早起去爬山来找对方的师父。这还不提,大半夜居然还会有艳鬼来敲门。
  她这都是为了谁啊?
  还不是这个崔珩晏,这时候公子怕是还在被子里,万事不挂心地给她挑什么好夫主呢吧?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那就是越想越来气,气到一定程度,原来的恐惧反而褪下了,拱上来的是一股子邪火。
  深深吸了一口气,阿笙不多言,直接拿起烛灯走向阴影映透的门前,颀长的身影倾斜地更加厉害,好像连带着山野草木的凉风都呼啸在耳边。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定住了一口气,阿笙就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一把猛地推开屋门。
  夜风飒飒,先呼入口鼻的反而是暌违的辛辣杜蘅味道,阿笙手里的烛灯勾勒出艳鬼秀丽的眉目和形状优美的下颌,皎白如玉的手指接过她手中摇摇欲坠的烛台,工笔勾勒的唇瓣都是淡色的雅致惑人。
  然后艳鬼开口说话了,声音也是暖意融融的和煦:“你的头发湿了,阿笙。”
  余坠未坠的水珠从阿笙的发尾落下,轻轻点在艳鬼苍白的手背处,凉凉的,倒像是阔别已久的一滴泪。
  阿笙又是想哭又是想笑,然而最后开口道出的却只是清浅一句:“公子束发的带子也歪了。”
  幽微而又浅淡的香氛溢散开,是薄凉的夜的味道,萧萧肃肃从最北的涿郡一路南下,来到王都,复而折返到了苏州。
  不管是谁起的头,他们总是会再相见。
  就在阿笙启唇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屋内看清楚情况的鸣绿一咕噜翻起身,在蹿出门前,小声对着阿笙道:“小姐,我再去找客栈的老板开间房。”
  阿笙按按额头,有心想说一句:“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亏你也放心你们家小姐?”
  然则这话还没说出口,她就已经开始微笑。
  对面的人可是公子璜,便是变成艳鬼,阿笙都不会怕。
  于是阿笙姣美的眼眉微弯,被公子伸手接过的烛盏照耀之下,是她明晃晃的鲜妍样子,“公子是艳鬼吗?”
  崔珩晏澹泊地露出个温和的笑,“是啊,我在等着阿笙超度呢。”
  细弱灯火葳蕤,不及他的眉目清雅动人。
  下一刻,公子璜从怀中掏出一本保存妥帖完整的手札,有淡红色的血花盛绽在其上,已经轻柔得像是一朵欲绽未开的花。
  滴答一声,阿笙发梢的一滴水珠不经意落在干涸的花苞之上。
  新一年的春风拂过,封存于前年末尾寒冬的花蕊,终于盛开了。
  翻开手札,阿笙手指摩挲过旧年记录的三条择夫守则,垂下眸子,轻声问:“怎么样,公子有为我找到才貌双全的俊秀郎君吗?”
  因为来的人是公子璜,连原本看起来鬼影幢幢的屋廊都变得可爱了起来,像是沿路柔软的碧草随风摇摆。
  将门阖上前,阿笙最后望了一眼沉寂的屋廊,悄悄地想。
  “有啊。”
  崔珩晏拿起巾帕,本来正温柔地替她擦过湿漉漉垂下的细软发丝。
  结果,因着阿笙听到这话,过于气急,一下子猛地抬起头,倒是自己把自己的头皮给扯痛,咝地倒抽口凉气,眼泪直接就流了出来。
  公子的后半句话悬浮在半空中,“我这不是送上门来的吗?”
  厚颜无耻,恬不知耻。
  凭什么一直以来,都只有她一个人这么狼狈?
  阿笙眼泪汪汪的,踮着脚尖把束在他头上的发带解开,墨色的黑发散开来,迤逦而下,拖拽着她湿漉漉的头发一起,就快要缠绕打起结。
  湿与干,黑与亮,暗与明。
  她气咻咻道:“现在不止我一个人难堪了,公子也一样。”
  烛火幽微之下,洗净妆容的阿笙还是小孩子样子,连羞恼的微粉脸颊都是姣妍而明丽的,好像去年今日。
  崔珩晏的眼眸是乌而沉的黑亮:“阿笙的头发又脏了。”
  细细地咬住唇瓣,阿笙婉转地轻声说:“没关系的。”
  濯洗很麻烦,然而是公子的发丝在和她缠绕,所以没关系。
  就算抱着这样染过清悠杜蘅气味的打结发丝睡过去也无妨,睡到天光晴朗也是最好的春日时节。
  阿笙最后软声问:“你是怎么想开的?”
  轻笑一声,崔珩晏将她凌乱的发丝疏散开,“我从来没有想开过。”
  连她此行为何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只是在拜访谢家的时候,听阿笙那个生病的侍女说阿笙已经和别的郎君前往苏州的时候,心里一慌。
  公子璜才知道自己是这样卑劣的小人,明明嘴上说着让阿笙去喜欢别的人,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他还是即刻催马赶来。
  太自私了,他沉声地唾弃自己,可是在看到阿笙的幽淡笑靥时,又情不自禁地也露出个浅淡的笑。
  来到苏州当日的,被听到阿笙耳朵里的最后一句话,来自公子璜。
  “阿笙,和我一起下地狱好不好?”
  她无声张开唇,然后又微咧着收回。
  好啊。阿笙这样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二十章内完结,我一定可以!
  我能行!


第88章 两丛树
  随风蔓延的野草眨眼间就铺开了半边, 好像和和煦柔顺的苏州划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划指的是碧蓝的天和怪石嶙峋的山林。
  穿着轻便胡装的阿笙用下一碗半的胡辣汤, 惬意地眯了眯眼,就连泡进去的麻饼都用了个干净,显见是胃口很不错。如若不是时间不够, 她甚至还想再用碗豆花。
  倒是刘异曲眼神不断往她身后瞟,最后还是没忍住, 低声问:“师姐, 你身后这位是你的侍女吗?”
  明明在刘异曲的印象里, 那个叫鸣绿的侍女没有这么高的,戴着斗笠先不说, 甚至浑身上下都包裹的严严实实,倒是比阿笙一个大家小姐还小心。
  如若不是刘异曲知道这次只有鸣绿一个人跟着阿笙出来,便是说这肩背挺秀的人是个郎君,他也是会相信的。
  这样想着, 他瞥了一眼这人不太明显的暗色裙裾, 到底还是收住了不太礼貌的问话。
  询问一个女郎是不是郎君, 不管怎么说, 也实在太过分,他虽然鲁直, 倒是也没有愚蠢到这么一个地步。
  阿笙咳一声, 不自然地解释说:“我的侍女比较高,可能从前你不曾注意到。”
  “原是如此,失礼了。”幸而刘异曲本来就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不在意, 又大条的可以,居然真的被这站不住脚的理由给说服,点点头,甚至还对着身后这人行了个礼。
  普通侍女鸣绿自然没有一夜蹿高的神奇能力,只是有人冒名顶替。
  就比如说,公子璜。
  刘异曲抹抹嘴,就和阿笙上了攀山的路。山路难走,但是有侍女“鸣绿”的帮助,到底也不算多难捱。
  尤其是阿笙心中怀揣着救治公子希望的时候。
  他们两人搀扶着往上走,居然要比一边单打独斗的刘异曲走的还要快,倒是让刘公子郁闷不已:“喂,你们走那么快,也找不到我师父啊!”
  话还没落到柳树根,在半山腰吹萧的老者就收下了乐器,觑着眼睛往下面溜了一眼,中气十足地问:“这不是刘小郎君吗?”
  还当真就是这么凑巧,一转眼就遇上了刘异曲从前的师父。
  要说刘异曲真是个罕见的妙人,他是自己在那里一根筋地认师父、认师姐,然而这两位都从来没有承认过,还依旧唤他原来的称呼。
  不过刘异曲倒也不在乎。
  要不怎么说,是个世间少有的奇葩呢。
  这从前吹萧的乐师丢开手上的东西,很是纳闷地问道:“我不是已经把八角琴赠予你了吗。你怎么又来了?”
  可见这位刘异曲给乐师的印象之深,过去了这么久,人家居然都能光凭声音和模糊的体型认出来他,不可谓不说也是某一种程度的厉害。
  刘异曲气喘吁吁地摇摇头,诚恳道:“徒儿是为了苏屠醣。”
  乐师一噎,也没想到对方居然比他还直白,连寒暄都省去,单刀直入。
  “苏屠醣?”然而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上的长须,啧一声,“我那位老友都驾鹤西去多时了,我当你是知道的。”
  他本就知道,刘异曲摆摆手,“我知晓。不过当初他不是还赠了我一壶酒,然则我没要,就寄存在师父了这里不是?现下有急用,徒儿想重新拿回这壶酒。”
  乐师古里古怪地看他一眼。
  当初的时候,这小郎可不是这么说的,而是讲什么酒对他这种一心沉迷乐曲的郎君,那是百害而无一利,没有任何留下来的用处,还说这就转赠给嗜酒的师父他,也算是全了露水师父的情缘。
  尴尬不已地挠挠头,乐师咂了咂嘴吧,“所以,我就听从了刘小郎你的建议,在你离开的当日就已经和老友对酌,把这壶酒给喝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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