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不曾经历过上一世的苦楚,所以她不会明白。
许牧的前途,不只是他一人的荣华富贵,更关系到岳停云能否在未来的针锋相对中胜过岳停风,也关系到她们宋家,能否在这场明争暗斗中存活下去,享一世平安。
所以辽东火炮营的兵权,必须交给许牧。
唯有许牧才能与岳停云联手,唯有岳停云登基称帝,宋家才不至于一夕败落。
所以当岳停风拿出那玉佩一事,欲图往许牧身上泼脏水时,她宋青时不得不站出来。
老皇帝之所以会对许牧起疑心,无非是因为岳停风说玉佩是宋青时送给他的,却被许牧私自暗藏,实属偷鸡摸狗、行为不端。
但如若宋青时此刻站出来承认,说玉佩是她送给许牧本人的,而并未经过岳停风之手。如此,“御前侍卫暗恋外命妇偷藏玉佩”一事,就自然而然变成“未婚男女互相暗恋,私定终身”了。
外命妇与御前侍卫在宫中暗生情愫,虽说不光彩,但也不是什么弥天大错,比不得“偷鸡摸狗”、“违背太子殿下命令”罪孽深重。
不仅如此。如果宋青时作证说私情只是她与许牧之间的事,之前岳停风口口声声在陛下面前大放阙词说“宋姑娘对我死缠烂打”,也不足成立。宋青时这般做法,既狠狠地打了岳停风的脸,又维护了许牧的大好前途,可谓是“一箭双雕”。
可空口白牙在陛下面前指认岳停风撒谎,自然是不足为信的。
她要拿出证据和态度。
于是,当着当今圣上的面,她宋青时与许牧定了婚。
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内阁首辅家千金,一个是普普通通出身贫寒的御前侍卫。
门不当,户不对。
婚期,便定在许牧平定益州之乱,凯旋回京那日。
他被封了提督,享辽东火炮营的一半兵权,若能凯旋而归,便晋升为大将军。陛下会赏他黄金千两,为他在京城置办宅邸,亲自为他与宋青时证婚。
就这样把自己嫁与许牧,宋青时并非没有仔细考虑过。
论身份地位,许牧或许差了些,但论相貌、人品以及前途,许牧乃是这京中最好的男儿。
他会成为岳停云的左膀右臂,他的妹妹许展诗会成为岳停云未来的妻子,他手中的权力能保宋家一世荣华……再者,许牧为人忠厚,清廉正直,若是与他成婚,虽不说能夫妻恩爱、相濡以沫,起码不至于遭受前世一般被人厌弃的悲惨下场。
情情爱爱的事情,宋青时也曾奢求过,她又何曾不想找一个两情相悦的如意郎君,恩爱到白头?可现实终究不允许她空耗下去,去等那么一个她有意、又能护她周全的真命天子。
既然许牧不错,此举又是保全岳停云一党的最好办法,那便嫁了吧。
反正今日不嫁与许牧,她迟早要被嫁与旁人,可能是京中哪个惯会拈花惹草的纨绔子弟,也可能是哪个常年在外打仗不常着家的混世将军……还不如选择许牧这样一个她心里有底的好男儿,至少他人品良好,又前途光明。
岳停云?宋青时也不是从未想过岳停云。
可岳停云终归是天家富贵、前途无量。他如今封了王,手里又有了兵权,还与许牧的妹妹许展诗势头正好。此刻他若是主动娶了宋青时,难免会让老皇帝疑心陇西王有意与宋家勾结,耽误他的前途,也会让本是□□的宋阁老左右为难,在朝中遭岳停风针对。
况且,她此番与许牧和岳停风纠葛,名声已经这么臭了,何苦再去害了岳停云。
那些个夜晚,那数次关心,宋青时,终究是在乎岳停云的。
这份心疼,到底是姐姐对弟弟的在意,亦或是其他朦朦胧胧的情愫,宋青时不知道,也不敢去细想。
就这样便好。
她宋青时从来不是个潇洒的姑娘。她软弱,她淡然,她只想偏安一隅,护住自己能护的人。
所以什么情情爱爱,什么两心相悦,都随它去吧。
自重生以来,她宋青时就只有两条路可走。
要么由着岳停风的太子一党壮大,任她们宋家满门荣耀不保。
要么拼尽一切辅佐岳停云,祝他登上皇位。
她如今早已在第二天路上一骑绝尘,做出了多般努力,以后又有什么可以选择的呢?
宋青时披上斗篷,拉紧了马车上的轻纱窗帘。
她要赶在明日大军出征之前,去军营外见许牧一面。
既在众人面前显示他们二人夫妻恩爱、难舍难分,也顺带看一眼岳停云。
夕阳西下,京城的天被染成红彤彤一片。太阳尚未落山,远处长门街的灯火却早已亮了起来,端午的庙会总是热闹非凡。
宋青时不由得想起去年今日,岳停云在捉鱼大赛得了探花,转过身来对她青涩一笑的模样。
她会用往后的一身助他君临天下,却再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称他一声“停云”了。
至少让她在临别前,对他道一声珍重。
益州凶险,愿他平安而归。
作者: 请大家稍安勿躁,很明显宋青时和许牧不会成的啦!
可能大家不会赞同青时的做法,但她是古代土著,真真正正的古代女子,虽然重生过一次,但并没有我们现代人的思想。
青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主要有两个原因:
1.她是大家闺秀,她性子柔弱且一向佛系,她只想尽自己的力量让父母和宋家过得安好,所以会随遇而安。
2.她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停云的感情,以为那是姐姐对弟弟的关心或者单纯的辅佐之谊
但是很明显。停云不是软弱的人,所以嘛……嘿嘿嘿
第十八章
京郊,校场。
陇西王的帐内,身着藕粉色罗裙的姑娘编着麻花辫,将案上的军报整理完毕。
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皱着眉,用手把玩着腰间的虎符。夕阳将落未落,在他原本五官凌厉的脸上照出一圈阴影,显得更加深不可测。
岳停云已经在这黑木方几旁坐了一天了。
给他烹的茶换了几盏,凉了又换上新的,最后那壶是许展诗半个时辰前刚泡好的庐山云雾,被他晾了这么久,如今也凉了。
方才来之前,许展诗便听门口的侍卫说,陇西王一日未用膳,谁劝也不听。
素来听闻陇西王阴沉残暴,若说许展诗对岳停云毫无畏惧那是不可能的。原本许展诗只当为兄长的前途做考量,随意嫁个富贵人家就是。当日皇后娘娘有意撮合她与陇西王,许展诗想都没想便欣然应允,日后与岳停云相处时亦时刻保持恭敬,不敢有半步逾越。
后来与岳停云相处多了,许展诗才略微摸清楚了他的性子。这个年纪尚轻的王爷并不像是世人口中所谓的“残暴阴鸷”,相反,岳停云几乎从不发脾气,也很少惩罚下人,许展诗甚至不曾见过他怒不可遏的模样。
他身上的可怕之处在于那股“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似乎谁要是无意闯入了他的领地,或者坏了他的计划,他就会暗杀那人与无形之中,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故此,看着今日的岳停云如此阴沉。许展诗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也像是猛兽进攻前的酝酿。许展诗不知道何人在哪儿得罪了岳停云,她也不敢出声质问,怕自己成为压垮岳停云忍耐力的最后一根稻草。
“陇西王殿下。”许展诗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过于颤抖,对侧坐着的岳停云行了一礼:“桌案上的情报整理好了,您要是无事,臣女就先退下了。”
岳停云如梦初醒般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臣女告退。”许展诗不由得加快步伐,想趁早逃离压抑的军帐内,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奈何她前脚刚出帐篷,身后的陇西王大人就叫住了她。
“明日便要启程,你兄长此刻身在何处?”
“回王爷,兄长与嫂嫂两情相悦,如今正在西城门外与嫂嫂话别……”
许展诗还自然不晓得她刚刚讲了一句多么不得了的话,岳停云狠厉的眼神就已经扫到了她身上。
许展诗立刻闭了嘴。
岳停云双眼发红,拳头紧握,胳膊上的青筋格外明显,盯得许展诗头皮发麻。
“宋姑娘尚未过门,如何就成了你嫂嫂?”
他起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碰到了许展诗方才整理好的书案,从她身边走过。
她见他牵了军帐外那匹黄骠白额马,在暮色中扬尘而去。
许展诗怔怔地看着满地散落的书卷,两腿一软,跪了下来。
夜幕降临,暮色四合。
校场的天由原本的红色逐渐变得深灰,一轮弯月将露未露,远在天边。
城门外,朴素的木质马车停了下来,枣红色的母马方才跑得急了,此刻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一身黑色斗篷的宋青时翻身下了马车,手里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禁军营地不许外人随意出入,许牧打开了城门上的小窗,两人俯身相望。
许牧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不少,分明是刚加冠的年龄,今日看起来,眼下的乌青和消瘦的面庞竟像是年逾而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