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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始十一年 (蔡某人)


  他太大胆了,在父亲蒋济等一干老臣尚且以匍匐谨慎姿态对待这个年轻的女人时,桓行简已经想要征服她驾驭她,她的眼睛里,分明闪烁勃勃野心。
  这样高高在上的女子,当别有一番风味。
  默默聆听太后训言的小半个时辰后,众人终于可以退出,恰这个时候,小皇帝在内宦的簇拥下急急奔到殿里来,见到他们,在行礼声中收住了脚步,一扭身,声音还是孩童的腔调:
  “卿等正好都在,朕刚接了急报,征西大将军赵俨死在了长安,朕还没准他的乞骸表呢,他倒好,竟没能再回洛阳!唉,这西北军国大事朕要托付谁才好!”
  小皇帝连连顿足,话说着,眼皮子往桓睦身上一溜,想着大将军教导的那番话,警惕十足。
  “陛下,”太后已闻声走了出来,一脸悦色,十分温柔,“大都督今日刚还朝,戎马劳顿,该回府歇息了,有要紧的事请陛下明日下诏再议。”
  得知赵俨忽死于任上,意料之中又颇有些意外,一行人出了宫,彼此各怀心事打道回府。
  初秋的夜,有那么两分凉意,桂子的馥郁却直打脸。延年里灯光如昼,舞阳侯府前立了乌泱泱一众人,张氏为首,剩下的子女妾室等按序排开,等大都督还府。
  父子两人翻身下马,张氏先迎上去,一番礼仪寒暄,桓行简见夏侯妙一双眼睛停在了自己身上,微微一笑,算作回应。
  她报之一笑,院子里灯光幽幽浮浮,夏侯妙忽然觉得,她从未看清过自己夫君的真实表情。隔着这些人,他是远的。
  直到回了夫妻两人住的东院,婢子鱼贯而入,热水抬进来,夏侯妙默默上前将他衣裳褪尽,取过胡床,在木桶旁坐下挽起袖子,拿手巾浸透了水开始为他擦洗身子。
  指尖触到结实紧致的肌肤,光滑凝珠,如铁石般坚硬,夏侯妙的脸慢慢红了。她如此思念他,此刻,除了刚见面时一声“你回来了”竟无话可说。
  水汽氤氲,破天荒的有些懒散,桓行简也没话要说,阖目养神,仰靠着,两条遒劲有力的手臂随意搭在木桶沿上,久不言语。
  太过寂静,近乎诡异,这哪里该是久别的年轻夫妻该有的样子?夏侯妙觉得这样似乎不好,便低声把家中这大半年发生的一些也许算作要紧的事说给他听了。
  “嗯,你跟母亲在家中操持辛苦了,我明白。”桓行简微带鼻音,惺忪睁眼,“阿媛听话吗?”
  夏侯妙点点头,手底动作不停有意避开他那一处,桓行简也不强求,淡淡的,随口说道:“宫宴上,我见到太初了,阿媛总喜欢亲近舅舅你不妨多带她去。”
  “嫂嫂病了,自开春以来缠绵不愈,我不好带阿媛总过去叨扰,等她好了且再说。”夏侯妙的手擦过他小腹,忽被轻轻捉住了,在水里摩挲,桓行简那两道浓匝匝的睫毛彻底被水雾打湿,两只眼又黑又亮,“我离家这么久,你可曾想我?”
  夏侯妙心里跳得厉害,极力克制,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模糊笑意竟有些发痴。他几时这样半真半假逗过她?他对她,总是敬重的,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两人竟这样做了几年夫妻。
  新婚当夜,他曾移开她遮面的团扇,两人饮合卺酒,气息相近时,她听到他低醇的轻笑声:
  “太初的妹妹,是么?”
  那个时候,他跟兄长走的是那样近,近到让她羡慕。夏侯妙肩头微微一颤,回过神:
  “有件事,我跟舅姑请示过了,还没和你说。我父亲的旧友姜修有一适嫁女郎,来了洛阳,本托付给兄长说亲,因嫂嫂病重,兄长怕家中沉闷拘束了她,先送到我这里来暂住。我想过了,不如让柔儿姑且在这住下,兄长家中如今无人能顾及她,不比往日。”
  桓行简有些意外,脸上是个毫无异常的表情,淡淡颔首:“你拿主意就好。”
  他起了身,稀里哗啦好一阵,夏侯妙把衣裳拿来给他披上,一面垂目问:“你还去书房吗?”
  桓行简低笑,把人一抄,夏侯妙整个身子顿时腾空而起两手攀上他肩头,被送到帐子里,他却是不急不慢脱了她衣衫,正要行事,窗子底下传来仆妇的声音:
  “女公子起了高热,请夫人过去。”
  夏侯妙便努力平复了喘息,唯恐声线走样,看看桓行简,塌着腰起身说:“我去看阿媛,她这几日都粘着柔儿,吃睡在一起,怕是玩疯闪了汗才病倒。”
  桓行简压住心火,不过一笑,等夏侯妙走了问婢女:“阿媛在哪里?”
  这么一路走到嘉柔住的园子,远远一望,果真还亮着灯。他不急进去,借着灯光,四下看了看园子布置,廊下新添一排兰,碧叶修长,嫣然生香,桓行简噙笑俯身掸了两下芳枝。
  屋里隐然有人低语,正要拾级而上,里头忽跳出个纤秀身影不曾留意到他,冷不丁的,两人四目相对,嘉柔一滞。
  桓行简人在阶下,似笑非笑的一双黑眸在她错愕的小脸上定了片刻,莞尔而已,什么都没说直接撩袍上来逼得嘉柔连连往后退,咣的一声,碰到门框,嘉柔轻呼,娇气得很,却见桓行简只是越过她抬脚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身体原因,这本可能不能像以前更的那样勤,抱歉,入V前随榜单字数要求更。下一更周一早八。


第10章 一捧露(10)
  嘉柔惊疑不定中抱着她的兰花轻轻走进来,脑袋一探,见桓行简夫妻两个围住床上的阿媛,不知说些什么。
  这下倒不好再靠近了,嘉柔把花一放,坐到窗前,执笔添墨写了行流丽小楷:
  珍珠三两、龙脑一两、玉屑一两,松烟一斤。
  搁笔后拿起小秤一样样称起来,未几,听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她那好不易平息下来的心跳又强有力地窜起来了。
  目光迅速在身侧一点:不见阿媛,想必是被下人抱去了。只他夫妻两人,立在那温暖的光里又不知是个什么情形。
  “柔儿,你来。”夏侯妙温柔冲她摆手,嘉柔心里一紧,丢开手中活计,把长长的睫毛一垂遮掩住忐忑的情绪,莲步轻挪,声音几不可闻:
  “姊姊。”
  “你在那儿做什么?”夏侯妙的目光在她脸上略一停顿,越过去,偏头看窗下光滑案几上成堆物件一水儿摆开,不知嘉柔什么名堂。
  桓行简始终把一道玩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无声审视。嘉柔有些腼腆又如蒙大赦,不易察觉地走回案前,手压住秤,睫毛轻颤:
  “我得了个方子,能制松烟墨。”
  夏侯妙和桓行简对视一眼,笑着上前,随手捧起龙脑一嗅:“这可不是个好活,你想要什么,让子元吩咐下去为你置办,”说着按住嘉柔肩膀将她扳过来,对着桓行简,柔声介绍,“这是子元,与兄长是挚友你也可以当他是兄长。”
  “不,”嘉柔倔劲儿一下就上来了,“只有中护军夏侯太初是我兄长,其他的人,我谁也不认。”
  说完,脸上已经羞的火辣辣一片,两只眼,瞅着自己的鞋尖发呆。他这么凶,才不是我兄长,嘉柔闷闷地想。
  场面一下冷掉,夏侯妙微微吃惊,随即忍笑对跟桓行简说:“她小孩子家,说些孩子话你别计较。”
  “姊姊,我不是孩子话。”嘉柔矜持抬首,认真给夏侯妙纠正着,“我说只认中护军,就只认中护军。”
  那神情,不是少女的羞怯倒真像是孩子的固执了。
  不过,两人倒出奇的默契谁也没提在辽东早见过一面的旧事,嘉柔壮着胆子去掠他一眼,不料桓行简也在看她,吓得她忙避开了。
  他嘴角戏谑,至始至终都没说什么,看向夏侯妙:“无妨,让她歇着吧,我的确不是她兄长。”
  这语气温和极了,与记忆相左,嘉柔目光流转偷偷瞥他:这人原生的面容如玉眉眼如漆,卸了甲胄换上广袖,未曾戴冠,典雅庄重,手中一无马鞭二无利剑,便不是武将,正是洛阳城里从容廊庙的清贵公子了。
  也分明不再是记忆里的那个人了,嘉柔简直晕眩,一时间如梦似幻竟分不出真假,再回神,两夫妻要走,她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相送。等夏侯妙让她留步,嘉柔心下陡然松快,提着裙子,一口气跑回了屋子里,把门一合,背抵在上头捂住了胸口。
  一连几日,嘉柔因身上癸水都窝在园子里,写字累了索性扔开,端出篾箩,坐在廊下的胡床上拈了两股线绣海棠花,一双灵巧手,飞舞得眼花缭乱,两个府里的小婢子挤在旁边看着。
  天高云淡,日影携了花影缓缓移动,落在绣帕上,在太阳地里坐久了难免有几分燥,嘉柔胸口出汗,此刻觉得那一处热烘烘的,忍不住轻扯领口,一阵甜香顿时幽幽入鼻。
  两颊也热热的一片,嘉柔把花绷子一放,准备进去。抬眸间,漫漫地扫过秋意已堪堪露出端倪的园子,透过月门,能见碧青青的竹子飒飒地跟着风动,那抹翠影,新鲜可爱,紧跟着一个穿黑的身影,从月门闪进来,与她碰上了目光,眉目清晰。
  嘉柔顿时怔住了,慌慌地问婢子:“崔娘和纨素去街上还没回来么?”不等人答话,篾箩也不管了自顾进了屋朝案前一坐,字迹干透,墨香未散。她定定心神,拿过墨锭千回百转地研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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