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男用低沉厚重又沧桑的声音道:“刘郁芳,事到如今,你竟还是一点自觉都没有吗?”
“……什么意思?”
“呵……”
一声轻飘的冷笑传入刘郁芳耳中,让她没来由地一阵脊背发凉,她更加慌乱了,疯狂地摇晃着牢门喊道:“放我出去!我要见大王,我要见大王!”
“他没空见你,而你也没机会走出这个牢房了。”
面具男的话说得十分平静,可听在刘郁芳耳中却是那么地令人毛骨悚然。
刘郁芳嘴唇开始发抖了:“不……我是被冤枉的,我要跟大王当面对质,快放我出……额!”
不待她把话说完,面具男便突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满含杀意道:“他们母子直到今日都还背着污名,你又有什么资格为自己喊冤?!”
刘郁芳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双手齐上掐、打、拍、捶,却一点儿也撼动不了扼住她咽喉的手。
“你想干什么?我是皇家册封的王妃,榆阳刘氏的嫡女,你若敢对我不利,刘家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大王也不会放过你的!放开我,你放开我!”刘郁芳一边捶打挣扎一边用难听的嗓音断断续续道。
面具男却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好似在欣赏刘郁芳的垂死挣扎。
“榆阳刘氏吗?呵,让我来告诉你,你所倚仗的榆阳刘氏已经不复存在了!让我想想,罪名应该是勾结南齐,通敌叛国吧?”
刘郁芳瞪着一双不可置信的大眼睛道:“勾结南齐?不可能……这不可能!”
面具下发出一声冷笑:“刘郁芳,事到如今你还没有醒悟吗?此事若非楚天承默许,试问有谁敢动你刘家?我又怎能让堂堂厉王妃蒙冤入狱?”
刘郁芳突然愣住了,盯着面具男的面具满眼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怎么,不信吗?这是楚天承许给我的承诺,早在你设计陷害月夫人时,就该料到你也会有今天!”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是他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王妃,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还有……还有宸儿,宸儿可是他的亲骨肉啊,他怎能如此狠心,他怎么可以这么做!”
“刘郁芳,别再自欺欺人了,他是你的男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吗?当你亲眼目睹了月夫人的下场时,你就该明白的,不是吗?”
刘郁芳沉默地看了面具男很久,很久……而后,忽然的,她笑了,笑得无比凄凉。
“哈哈……哈哈哈……是啊,我知道的,我一早就该明白的,哈哈哈……”
原来,放自己一条生路留自己一命并非那个人对她的仁慈,而是更加凉薄无情的残忍!
悲凉绝望的泪颗颗滑落她的脸庞,面具男终于松开了手,刘郁芳便脱力扑倒在了稻草堆里,却仍未停止凄凉的笑。
“当初就是因为倾慕他这份冷酷孤傲,我才会同意太祖皇帝的赐婚,如今想来却是这般的讽刺,可悲,可笑啊!哈哈哈……是我有眼无珠,是我自作自受,我活该落得如此下场!哈哈哈……”
面具男就那样冷冷地站在牢外,毫无起伏地目睹着刘郁芳又哭又笑的疯癫状,没有怜悯,也没有同情,有的只是漠然和冷眼旁观。
许久之后,刘郁芳缓缓爬了起来,双眼直视面具男,一如当初的林月娘那般视死如归。
“他不是很在乎权位名利吗?他不是为得天下连尊严都可以舍弃吗?他不是为达目的竟连亲生骨肉都可以设计陷害吗?那我就诅咒他终将一无所有!”
面具男面具下的双眼有一丝微讶,刘郁芳得意道:“怎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一切都是他,还有你,你们联手设计的圈套!哈哈哈!可悲的林月娘,她到死都不知道这一切吧?还有可悲的楚昱,他到现在都还不知这一切都是出自他那个好父亲的手笔吧?哈哈哈!”
“……”面具男一直沉默地看着疯疯癫癫的刘郁芳,没有一句话。
刘郁芳突然颤抖着手恶狠狠地指着面具男道:“我诅咒他,也诅咒你!我诅咒你们终将一败涂地,不得好死!”
面具男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刘郁芳,丝毫不为所动。
“呵,早在多年以前,我决意不惜一切代价复仇时,就已经做好了死后入阿鼻的准备,但就算是下地狱,我也要拉仇人陪葬!”
刘郁芳沉默地看了他半响方凄冷笑道:“可悲的人,你的人生除了仇恨,还剩下什么?”
面具男突然想起,曾有一个红衣女子也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只见他黑裘一扬把身一转,留给刘郁芳一个背影和一句决绝又绝望的话:“除了仇恨,我一无所有,也无需有!”
因为复仇便是他活在这世上的唯一意义!
远去的人身后传来女人发自肺腑的乞求:“求你们放过宸儿,他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呀……”
走出内室,刘郁芳的乞求声被埋没在了重门之后。
面具男抬头望着辽阔清冷的飘雪阴郁天空喃喃自语道:“可悲的人吗?呵……”
茫茫飞雪间,远去的背影显得那样孤寂、苍凉而沉重。
第91章 以彼之道,还诸彼身(下)
枢相府,离忧居。
慕篱照旧穿着玉白常服坐在炭火边似乎是在看书,可侍候一旁的旭升和静姝看得分明,他手里的书这几日几乎没怎么翻过页。
二人知道他必是又在为什么事发愁,而且一定是他们无法置喙的事,所以只能看着他日渐消瘦干着急。
慕篱手里握着书册,眼睛也盯着页面,但心思却完全不在上面。
云殁他们去了一旬了,可北境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回,他便知这其中一定有问题了。
楚天承必定布了一盘天局在等着父亲往里跳,可他却无从下手,因为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何况他是要破解人家精心谋划的棋局。
现在除了等,他竟什么也做不了!
赤麟掀帘进来,连重明也难得地跟着赤麟一块儿现身了,慕篱见他们进来便将书放到了膝盖上,旭升和静姝见状轻车熟路地招呼屋里的侍从通通都退出去了。
赤麟来到慕篱跟前见礼:“公子。”
慕篱微微点头,赤麟掏出榆阳分舵飞鸽传回的情报,道:“榆阳分舵传回来的消息。”
慕篱初还以为是北境有消息了,却在听到赤麟的话后有小小的失望,伸手接过那细小的竹筒,取出内中情报一看,情况大致如他所料。
“榆阳鲁国公被州府截到了与南齐暗通的密函,榆阳刘氏因‘通敌叛国’之罪,全族不论男女老幼一律被问斩,靠军功起家、世袭罔替三代的榆阳刘氏就此覆灭了。”
赤麟听后拖着腮帮评价道:“那封被截获的所谓鲁国公暗通南齐的密函实在太可疑了。仅凭一封来历不明的密函,就判定一个士族大家、皇亲贵胄有通敌叛国之嫌,这未免也太难以服众了。”
重明忽而道:“若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不论罪名为何,榆阳刘氏都逃不过覆灭的命运。即使他们逃过这次,也必定还会有下次,即使逃过此罪名,也必然还会有其他的罪名等着他们。只有榆阳刘氏倒了,厉王妃才会失去倚仗。”
重明说这话时极其冷静,不带丝毫感情,就好像是在说着毫不相干的人的事,虽然事实上这的确也与他毫不相干就是了。
慕篱看着重明许以浅笑赞许,相府几百号护卫中,大概就属重明最阴沉无趣。
大多时候,他都隐蔽在暗处,一天可能都不会发出一丝声音,今日难得地发了一回言。
赤麟恍悟,看着被面具遮住大半张脸的重明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次的事件也是厉王暗中授意?!”
重明依旧答得毫无感情:“否则榆阳刘氏才刚覆灭,厉王妃就出事了,你认为这是巧合吗?”
“唔,说得也是……”
赤麟锁眉思索着,转而一声叹息,摇头嘲讽道:“哎!可怜的世子,想不到厉亲王为达目的,竟然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牺牲利用自己的亲生骨肉!啧啧啧~”
慕篱轻柔道:“这倒未必然。”
赤麟不解:“公子的意思是?”
慕篱问:“榆阳刘氏在朝中还是有一定势力的,起码当今太后还在位,而世袭三代的鲁国公怎么说也是他的姻亲,厉王如此做对他有何益处?”
赤麟一脸犯难,自问自答道:“好像……没有吧?反而是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助力。那是谁有这么大胆,明知鲁国公与厉亲王是姻亲,却还敢对刘氏下手?”
慕篱浅笑不答,重明沉默不语,赤麟脑袋一转,突然想明白了。
“我明白了,是九门掌门!他这是要替沭阳王报仇!”
慕篱含笑点头。
赤麟又接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何其明显的报复行为,这样看来,沭阳王对这位九门掌门而言的确意义非凡啊。从厉王前次对九门暗中保护沭阳王的态度来看,我想这次就算他知道前因后果,应该也不会追究的。”
慕篱和重明虽未应答,但显然都赞同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