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事实证明,慕谦确实是难得的帅才,替楚天尧南征北战开疆扩土抵御强敌,于魏室江山功不可没。
然他既是楚天承力保才逃过一劫的人,楚天尧自然不可能完全信任他,刻意提拔他也有防备他成为楚天承的人的目的在,用他的同时又处处防着他。
楚天承道:“他既是我保举的人,楚天尧会刻意提拔施恩于他便不足为奇了。倘若他当真是我的人,那么楚天尧便可借机将他收为己用,还可将他培养成对付我的有力棋子,反之,他若不是我的人,楚天尧亦可借机收服人心,得一员股肱之臣。”
面具男朝楚天承拱手微微一揖道:“大王高瞻远瞩,在下佩服。”
楚天承看出了面具男此举不变的讽刺味道,仍旧不怒不气。
“利用次要敌人打击主要敌人,敌明我暗,静观鹬蚌相争,而我则肆机坐收渔利,方是智者该为。不过慕谦这枚棋子还没有发挥他真正的效用,如今下定论为时尚早,何况他爬得越高,将来跌得就会越重。”
“这就是你这两年来天天拍那皇帝小儿马屁的原因?”
楚天承阴诡一笑:“如此我才能获取他的信任,消除彼此之间的隔阂,不是吗?与其冒天下之大不韪跟慕谦硬碰硬,不如等那黄口小儿亲手把江山送到我手上!报复仇人最佳的方式不是杀了他,而是要让他一无所有,让他身败名裂,让他生不如死!这会比杀了他更加大快人心!”
楚天承看着面具男意味深长道:“如此,你的大仇也得报了,‘亡国孤煞’将给他们带来怎样的绝望,我拭目以待!”
“哼!”黑裘一扬,面具男转身大踏步离去,暖阁中再度恢复安静。
稍顷,一个青布长衫外罩黑褂的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与一个身着黑白相间束袖袍靴的冷面青年掀帘进来。
管家胥江进来后便走到了案边恭敬侍立,青年则跪地行礼道:“参见主人!”
楚天承面向地图背对两人吩咐道:“落雨,继续去执行你的任务,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属下遵命!”
冷面青年领命后也很快闪了出去,一旁胥江看着落雨退出后方道:“若是让他知道了真相,只怕他就不再是一枚听话的棋子,而是一把会伤及自身的利剑了。”
楚天承眼中又蒙上了一贯的寒光与锐利:“放心吧,他永远都没机会知道真相,因为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经死绝了!”
胥江看起来五十上下,一看体格就知是习武之人,而且手上一定沾过不少血腥。
只见他眼中闪动着杀气道:“将来倘若这枚棋子不再为主人所用,那胥江也绝不会手软!”
楚天承瞟了一眼胥江,笑道:“胥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杀气还是这么重。”
他便是那个替楚天承看守凌霄楼的人,王府内暗藏的高手,对楚天承绝对忠诚。
当然,以楚天承的为人,他是绝对不可能信任任何人的,他不过是把胥江看作一枚听话好用的棋子罢了。
胥江对楚天承毕恭毕敬一个躬身,几乎都要将头挨到地面了。
“当年若非主人相救,胥江早已喂了山里的豺狼,胥江这条命是主人捡回来的,只要主人有命,刀山火海,胥江都愿为您去闯!任何威胁到主人的人,胥江都绝不会手软!”
楚天承再度看看低眉俯首的胥江,眼中的笑意更浓,他对自己目前能掌控这一切很满意。
楚天承再次将目光投向墙上的地图,野心勃勃道:“父亲,你看到了吗,我终于也要成为天下之主了!大哥,眉姐姐,曾经遭你们背弃的我如今就要成为天下之主了,你们看到了吗!我终于走到权力的至高点了,再也不用受制于人了,我终于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了,你们看到了嘛!哈哈哈!”
这样说着他不知为何看上去竟让人觉得有几分伤感。
第76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一)
雪海千倾枯草眠,清山万径人踪灭。
孤碑孑茔对冽风,悬肠草谢鹃啼血。
一片满是枯败草木与白雪的山腰林地,一座刚刚修建起来的崭新坟茔,一块迎风孤立的冷碑,一个垂首长跪的服孝之人,此情此景好不凄凉。
楚昱千里迢迢带着母亲的尸身回到关北燕州故土,将之安葬于燕云山中林家祖坟。
但见碑上书:楚门林氏月娘之墓。
立碑人则书:不孝子楚昱叩立。
面对眼前凄凉之景,思及他们母子悲惨遭遇,楚昱抬头无语问苍天,天大地大,何处是他容身之所?
就在这时,数十名黑衣蒙面人突然从坟冢后山崖下接二连三飞出,顷刻间就将楚昱团团围住。
楚昱跪在林月娘坟前一动不动,头也不抬地冷笑道:“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看来厉王妃是真的十分想要我这条命啊~”
楚昱不慌不忙拿起身旁的佩剑涤瑕,从容不迫起身,神态自若地转向一众黑衣蒙面杀手。
冷眼扫过一圈,他冷笑道:“哦?换人了,但是很可惜,无论她买来的是怎样的杀手,我的命都不是轻易就能被拿走的!”
蒙面人中为首一人把玩着手中宝刀斜眼瞥向楚昱目露杀意道:“久闻沭阳王威名,今日就让在下好好领教一番,看看传闻中的‘少年天才’是否言过其实!”
楚昱冷哼一声,霸气侧漏道:“只怕这领教的后果你承受不起!”
蒙面刀客语气轻佻道:“殿下,我们可不是大内那帮酒囊饭袋,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楚昱嘴角一扬,将涤瑕一横,道:“那就尽管来吧!”
蒙面刀客眼神一凛,杀气立现,提刀便欲动手。
就在这时,后方林间突然杀出一众青衣蒙面者,两方人马瞬间交锋战作一团。
一时间,这座枯黄草木雪满山的山腰林地变得混乱不堪,热闹非凡。
而楚昱则乐得站在局外看戏,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只冷冷注视着混战人群对面同样置身战圈之外的玄衣男子。
忽然,楚昱的目光被一条自山腰下冒出的碧影吸引去,顿时难抑激动,热泪盈眶,一句呼喊卡在喉咙怎么也叫不出声。
那条碧影本是听闻山上打斗声才急忙爬上来的,一上来便见到山上这副乱斗的热闹景象,一时又陷入了疑惑。
而当他的视线越过乱斗人群,遥见向他挥手、激动得眼含热泪说不出话的楚昱时,他瞬间展颜,高举手中银扇对楚昱招手道:“烨之!”
只见他身形轻巧避过乱舞的刀剑,穿过乱斗的人群,碧色衣袂飞扬来到楚昱身边,语笑倾城道:“烨之,数月不见,别来无恙?”
烨之是他的字。
和慕篱一样,他也早有了字,只是无论是朝中还是军中乃至王府,会称他字的人几乎没有。
亲人一般以排行或乳名称之,外人则一般以爵位或军职称之,根本没人会以字称他,因为不会有和他真心相交的朋友。
楚昱起初见到那抹碧影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待这个人真真切切站在自己面前时,他才确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洛倾鸿,而不是幻影。
他立时激动得热血上涌,喜笑颜开,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惊喜道:“倾鸿,你怎么会在这里?!”
本是一句普通的问句,却包含了不可置信、委屈酸楚、意外惊喜等各种情绪,甚至还有一种无家可归的游子终于见到亲人般的激动欣喜。
洛倾鸿眼中流露出深切的痛惜和歉意道:“我受师父之托出诊,途径大梁时惊闻令堂遭遇不测,多方打探后方知你回了燕州。对不起,烨之,我来晚了。”
只此一句,便足以慰藉楚昱连日来所受的诸多伤害和内心的悲恸。
他眼泪扑簌连连摇头道:“不晚,一点也不晚!你能来,我很欢喜。”
洛倾鸿闻言亦是暖暖一笑,而后敛下眼中的心疼,看向正在乱斗中的情景调侃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我兄弟也是有缘,怎么每回见面的状况都这么离谱。”
楚昱闻言也不禁一笑。
若问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二人为何会有交集,一切还得从两年前北境的偶遇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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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关北燕州。
也是在这片故土,也是在这样一个阴沉的冬日午后,关北宝地积雪盈尺,燕州城的街头往来人流穿梭不息。
经过多年的人事变迁,加之实行南北分治后,竘漠当权者好似也不再像从前那般野蛮,关北诸州被掠去的汉民似乎已经渐渐习惯了异国的统治,这里竟渐渐呈现出了胡汉混居、和平共处的奇异景象,随处可见胡汉文化杂糅的痕迹。
城中最繁华处有一家名为“望月楼”的酒楼,乃是燕州城中数一数二的客流集散地,南来北往的各色人物途径燕州大多都会闻名到这里坐一坐。
只见人来人往的二层小楼里,有吃饭的,有喝茶的,有听曲儿的,有说书的,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整个望月楼看起来好不热闹。
那说书的老头儿正在说着乱世名将、大魏柱石慕文仲公这些年来在战场上的传奇事迹,妙语连珠,绘声绘色,说得跟他亲眼见过似的,描述之逼真让在场的看客们不时地拍手称快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