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上,回廊散客、隔间雅座的人们也都有说有笑,吃吃喝喝,分外嘈杂。
在这样一片热闹嘈杂的氛围里,唯独东向角落临窗一个身穿碧色锦衣的绝美男子独自安静地酌着美酒品着佳肴,出尘的气质仿佛将周遭的纷扰自动隔绝。
玉树临风,自是人间逍遥客。
碧衣倾城,堪为尘世无双人。
如此绝色倾城、风姿无双,不是洛倾鸿又能是谁呢?
浮游乱世一漂萍,天涯海角觅知音。
我是红尘逍遥客,一蓑烟雨任平生。
如此气质出众,如此超凡出尘,真是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啊!
但见对面隔了好几张桌子的西向角落临窗位置,一个洁白的身影一直注意着他。
忽而楼下一阵乱哄哄的脚步声打破了望月楼这一派欢乐祥和的景象。
伴随着一片哄乱惊慌的叫声,但见酒楼外乌压压冲进来一大群官兵,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嘈杂过后,楼上楼下的热闹转瞬无踪。
只见那带头之人五大三粗,虬髯怒目。
掌柜的畏畏缩缩上前点头哈腰道:“不知徐捕头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小老儿可是正经八百的生意人,从未做过违法乱纪之事啊!”
大块头根本无视掌柜的,左右看了一眼,而后趾高气昂地宣布:“有人检举望月楼中潜藏乱党,我等奉命缉拿犯人,闲杂人等若敢阻挠,当心本大爷请你们回去吃牢饭,都听清楚了吗!”
楼上楼下上百号人皆噤若寒蝉。
那掌柜的见状也忙躲到一边,不敢再插手。
大块头鼻中冷冷一哼,随手指着身后一列士兵道:“你们,给我看住出口,不准走脱任何一人!”
那一列约二十来号兵士齐声答:“是!”
于是那列士兵便分两列守在楼梯口,那大块头便领着一众官兵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二楼来了。
上了二楼之后,大块头扫了一圈回廊散座和排列整齐、挂了竹帘的雅间高声命道:“一个都不许放过,给我仔细搜!凡是拒捕反抗的,通通给我带回衙门!”
“是!”
随着一串咚咚咚的脚步声,二楼接二连三传来百姓们的尖叫,还伴随着碗碟摔地的碎裂声、哭喊哀求声和抵抗声,二楼顿时也陷入一片混乱。
那大块头对这一切充耳不闻,大声催促官兵们动作快些。
视线一转,他便发现了两个角落位置临窗孤坐的洛倾鸿和白衣少年,而显然碧影锦衣的洛倾鸿更加引人瞩目。
面对这么大的动静,他好似耳聋眼瞎,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与周遭格格不入。
第77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二)
见洛倾鸿不动如山,悠闲自得,大块头登时怒发冲冠,大步流星地走到他跟前,抬脚就踩到板凳上,同时将佩刀往桌上狠狠一撂,叉腰倾身居高临下凶巴巴地问:“你,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洛倾鸿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不紧不慢地伸出骨节分明又纤长的五指,拿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酒。
然后,他优雅地端起酒杯,旁若无人地举到鼻间闻了闻,菱唇轻扬,小酌了一口,满意一笑。
大块头被他的无视态度气得吹胡子瞪眼,拿起桌上的佩刀又重重一拍,怒道:“喂!本大爷在问你话呢,耳聋了嘛!”
洛倾鸿抬头,妖孽一笑,媚眼轻蔑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大块头脸部肌肉不住抽搐,猛然间拔刀,一阵旋风扫过,刀锋便明晃晃地架到了洛倾鸿颈前。
“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就是乱党,现在就可以将你就地正法,你信不信!”
洛倾鸿对架在颈前的刀视若无睹,看向大块头犹笑得从容:“阁下说我是乱党,可有凭据?”
他噙着笑,眼中却尽是轻蔑。
如此无双的外表,这般锐利的内心,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大块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目光凶狠道:“就凭你对本大爷傲慢无礼,拒答本大爷提问!”
洛倾鸿那双醉人的桃花眼中透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笑道:“阁下若认为我是乱党,就尽管拿我回去。当然,前提是你能办得到。”
大块头腹中怒火已成功炸裂,龇牙怒目,手中大刀正欲动作时,对面角落临窗传来几个官兵的齐声惨叫。
大块头循声望去,恰见数名官兵被踢落在地,现场因这突如其来的插曲陷入暂时的安静。
只见一个英姿焕发的白衣少年手持宝剑昂首挺立,将一众吓得畏畏缩缩的百姓护在身后。
其人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衣,五官清秀,稚气未脱,眉间带怒,一脸肃杀,通身侠气,却又自带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浑身充斥着一股不容进犯的浩然正气。
洛倾鸿虽与少年相隔甚远,但在那少年挺身而出的刹那,他原本无波的双眼瞬间便荡起了层层涟漪。
只见少年执剑在手睥睨众兵士义正言辞道:“推行以汉制汉固然是胡人的聪明之处,但没想到身为汉人的你们竟也甘愿沦为胡人的走狗,实属可悲!”
竘漠推行的政治体制基本都是仿照中原王朝,但又有所区别。
大体来说,竘漠实行的是双轨制,在皇帝之下设立了两套官僚体系。一是北面官系,掌管朝廷大政及本国各部落事物,治宫帐、部族、属国之政;一是南面官系,掌管境内汉人,治汉人州县、租赋、军马之事,但并无实权。
南、北枢密府为最高军事机构,以枢密使为最高长官,官职体系与中原枢密府基本相同。
行政体系方面,与中原政事堂相对应,竘漠设有南、北宰相府,以左右宰相为最高长官,掌管全国行政事务。而无论南北,宰相之位历来都是由皇族耶律氏和后族萧氏所把持。
自关北诸州落入竘漠之手后,胡人便采取了“以国制治竘漠,以汉制治汉人”的双轨制,在国内分设南、北两套统治体系,避免了因文化冲突造成的内部矛盾,不得不说这是胡人的高明之处。
当然,私底下胡人军士依旧打从心底里不把中原汉人当同胞,肆意掳掠虐杀,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大块头大老远看着那少年不凡的气度与举止,心知此人绝非等闲之辈,隔空叫嚣道:“敢公然反抗朝廷,你必是乱党无疑!”
少年闻声看向大块头,视线游走间看到了被大块头大刀架在颈前的洛倾鸿,对洛倾鸿的风华绝代再度投以惊叹目光。视线交错瞬间,他也看到了洛倾鸿毫不掩饰的惊艳赞叹与欣赏。
只一眼,少年便明白了洛倾鸿当前的状况,与洛倾鸿互相含笑致意,继而看向大块头正色道:“胡人走狗,有本事便来擒我回去,放了这些无辜的百姓!”
大块头闻言一怒:“黄口小儿,口气倒是不小!本大爷今日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我的大刀硬!都给我上,抓住乱党,使君重重有赏!”
“是!”
官兵们纷纷丢开了抓捕的百姓,朝那名少年蜂拥而上,二楼一下子变得分外热闹。
与此同时,得救的百姓见状纷纷涌向一楼逃命,但一楼的官兵却围堵住楼梯口不让他们下去,楼梯上拥挤不堪。
随着二楼大乱斗的激烈展开,隔断屏风、雅间珠帘、天井护栏、回廊散座桌椅、杯盘碗碟等不断被踢飞摔碎,不时还有一些不明物体飞出窗外,吓得街上行人一片惊叫。
很快,望月楼外便聚集了许多人驻足围观议论。
洛倾鸿看得分明,那少年分明是一边护着百姓撤离一边与官兵周旋,而他的宝剑游走在官兵间无一招落空,却又招招留情,不曾对任何一个人下杀手。
他不由低眉一笑,似为少年的善良欣慰,又似在遗憾他手下留情。
“可以放开我了吗?”杂乱无章的喧闹中传来洛倾鸿的声音。
大块头闻声猛然转回头怒问:“你说什么?”
看到洛倾鸿眼中始终未散的轻蔑,他瞪着洛倾鸿的眼中怒火更甚。
洛倾鸿又一个白眼翻去,抬眼看向大块头道:“既然乱党已现,阁下可以放开我了吧?”
大块头看着洛倾鸿欠揍的脸,气就不打一处来:“我怎知你与他不是一伙的?”
洛倾鸿真的是无语了,眼睛瞟向那群推搡着却始终下不得楼去的百姓笑道:“看来阁下今日是无论如何都不准备放过我了。”
大块头颇有威胁意味道:“你说呢?”
洛倾鸿不动声色唇角一扬,突然向后一仰,同时抬腿一踢,恰好踢到大块头持刀的手,大块头感觉自己的手突然一麻,刀便飞了出去。
而在大块头手感麻木、手中大刀飞出去的同时,洛倾鸿早已翻身站起,抬脚又是一踢,面前的椅子便就势飞了出去,越过早已没了护栏的天井径直飞向了一楼楼梯口,威力之大直接撞倒一片围堵住楼梯口的官兵。
逃生通道豁然打开,百姓便蜂拥而下,纷纷逃出望月楼。
一楼蹲守的官兵见封堵不成,人群皆散,便通通涌向了二楼,将楼上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波又一波袭向那白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