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思问焦浪及:“牛,你会怎么办?”
虞知行一边拨着算盘,一边嘲讽:“你问他?他那脑子简单得跟一张白纸的,就正反两面。估计他一开始就不会去告官府,直接提着剑就上门收人头了,还轮得到郭家耀武扬威?”
焦浪及虽然不满意虞知行的语气,但对话中内容表示了肯定:“说的不错。妹子你呢?要是有人害死了你爹娘,你却爱上了仇人的儿子,你是报仇还是不报?”
虞知行拨算盘的手指猝然停住,心里把头脑简单的焦浪及暴揍了一百遍,小心翼翼地瞥着三思。
三思一下子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但她脑中自动屏蔽了焦浪及的后半句话,不断回响着“要是有人害死了你爹娘”。
多年来,她无数次幻想自己抓到害死娘的凶手后,手刃仇人的画面,但每每想到这些,她最后都会发现自己胸中的仇恨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变得远了,更紧密地攫住她的是对娘的思念。因此,近两年,她已经不再想抓到仇人后要怎么办,直到那天兰颐旧事重提。
若真知道了凶手是谁,她大概会不计代价地亲手杀了那个人。
然后呢?
然后她对娘的思念仍旧无法被填补,那些本该享受天伦之乐的岁月也都回不来了。
三思低声道:“我也不知要怎么做。”
她说话的声音不如往常明亮,但焦浪及并未发觉,扛着斧剑去后院空地练剑了。
三思垂着脑袋坐在店铺的窗台上吹风,有些丧气。
忽然一只纸折的小老虎和一只纸人分别从左右两边伸进她的视线。
三思没意识到自己被人的手臂包围了,愣愣地看着那两只手举着纸老虎和纸人动起来。
纸人头上有墨点的眼睛嘴巴,身后有人捏着嗓子道:“今日上山,我要打虎,这老虎偷吃了我家的鸡,我要扒了它的皮做大氅!”纸人动了动,像是在走路,然后忽然停住,“呔!你这恶虎,是否闯入我家鸡舍,咬死我家的鸡?”
老虎身上画了几条斑纹,低低地吼了一声:“凭什么说你家鸡是我吃的?我还说是你自己吃的呢!”
纸人怒道:“鸡舍外就有你的脚印,还敢抵赖!”
老虎道:“你这两足的人不识好歹,我今日就将你也吃了!”
纸人尖叫着逃跑。
看那样子像是跑下了山,然后又跑回山上,来到老虎面前。
老虎道:“回来送死?”
纸人道:“畜生猖狂,今日就是你的死期!”说着摇身一变,好几个纸人从其身后展开,冲着老虎呼喝着打过去。
老虎大喊“饶命”,扭打一番,最终被几个纸人抓住,折断了脑袋。
三思接住掉下来的“老虎头”,“哈哈”地笑起来:“你怎么不去说书?”
虞知行“嘿嘿”一笑,从她身后一跃,坐上她身侧的窗棱:“我这是不传之秘,用来哄小娃娃效果立竿见影。”
他心想:这是我的青梅竹马小时候哄我用的招数,每次我不高兴,她就在地上画小人打架,或者折纸跟我讲故事,也不想想自己那么丁点大,讲出来的故事毫无逻辑,我听都听不明白。但每次都挺管用的。
他说:“有些事情想不通就别想了。事到临头总会有办法的,现在就该吃吃该玩玩,人生苦短,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愁啊愁的。”
三思注视了他好一会儿,当胸拍了他一下,弯起眼睛笑了。
申时已过,街上有捕快敲着锣提醒店铺收摊。虞知行去把店门拴上,拉下了大帘子,与三思往后院走去。
焦浪及还在后院练剑。
斧剑被他使得虎虎生威,隔着老远三思都能感受到剑风,但在狭窄的庭院里,那比人还高的重剑却没伤到一草一木。
虞知行拔出腰后的短银枪,三两步窜上去与焦浪及过招。
“牛头,接我一枪!”
“滚吧你!这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还敢跟老子刚?”
三思靠在回廊里,记起自己上次来时经过的周椿的房间。她走过去,见门窗紧闭,于是轻轻地把窗户从外面推开一条缝。
与上次一样,窗户一打开,浓郁的草药味就扑面而来。十四岁的周椿房中到处都是医书,他仍旧坐在那堆书前,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的双手垂在腿上,垂着头,目光落在一本摊开的书上,久久没有动。
她收回目光,关上窗,叹了口气。
虞知行用起那短银枪似乎不太顺手,三思明显看到几次他有劈砍的动作,显然平时用的武器是刀剑之类。但比起寻常用剑的人,他似乎更习惯于在稍微近一些的距离与人交锋,在这一点上倒是与这大半臂长的银枪契合得很好。
相比之下,焦浪及的斧剑进攻范围明显大很多。于他而言,最佳的交手距离在半丈左右,过于近身反而不好操控。因此每当虞知行靠得过近,他都能立刻判断局势,抽身而退。
二人交手速度很快,交替占据上下风。焦浪及明显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三思从他的武功里看出了包括少林、逍遥等好几个名门大派的招式,其余的小门派更是数不胜数,被他融会贯通,实属难得。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越来越期待焦浪及那《斧剑百式》成书,将来必然也是能在名垂青史的武功秘籍。
相比之下,虞知行身法的门派风格要明显不少。三思已经多次试探,基本肯定他曾在明宗学艺,但明宗武学整体讲求中庸稳重,一切所谓的速度和灵巧相比之下都显得次要,而虞知行的武功却处处求一个“快”字,在旁观者眼中灵巧得堪称柔和,动起手来鲜少有颗粒感——这大约与他卓绝的轻功有关。
三思忽然抬手,接住一枝“嗖”地飞来的茶花。
玫红饱满的花朵在她手上落下两瓣。
“想什么呢?”虞知行两步跳过来,蹲在长廊旁的水缸上。
“我在想周蕙……”三思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走走,我们去别处说。”
二人跃上对面的屋顶,紧接着焦浪及也收了剑跟上来。
三人坐成一个圈,虞知行抛着瓦片玩。
三思道:“周蕙跟郭真认识半年了,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杀郭真,但她偏偏选择成婚的第二天,我怎么都想不通她为何要选择这个时机。毕竟不论如何都是在嫁人之前直接下手比较干净——杀夫之罪比杀一个陌生人要重得多,况且成婚后再动手反倒让事情变得复杂了,就连外人看待这事的焦点都变成了‘新妇杀夫’,而不是‘为父报仇’。”
焦浪及不是很能理解这种细微的差别:“或许她只是纠结得久了,直到新婚之夜才下定决心?”
三思道:“不,我下午问过周椿,他说周蕙是从几个月前开始对药理好奇的,在这之前周蕙从来不理会这些。而且我上次来的时候就在周蕙房中看见了一本《新修本草》。显然酝酿已久。”
焦浪及道:“这只能说明周蕙有杀心,却不能证明她已经决意要动手。”
三思一下一下地敲着脚边一块发青的瓦片:“或许吧。”
第27章 恩怨多大院探真凶
“其实这个故事里还有一点讲不通。”一直对着光把玩琉璃球的虞知行忽然道。
“什么?”
“周蕙既然要报仇,为何不直接杀郭敏,而要转而去杀郭真?”
“人家不是说了,就为了让郭敏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焦浪及道,“一报还一报,我觉得没毛病。”
“这是你的想法,但这就是最大的疑点——周蕙明显和你不是一类人。”虞知行道,“这整个案情里,郭真是最无辜的那一个。杀郭敏是为了给她爹报仇,但杀郭真则意味着她在给失去亲人的自己报仇。这二者之间的差别太大了。你们觉得周蕙是那种为了自己报仇的人吗?”
焦浪及皱起眉。
“如果是,这就与她自投罗网的举动不相符——在这个故事里,除了报仇对象的选择,周蕙其余所有的举动都是为了自己的家人,但杀郭真泄私愤这种事,说实话,我听着不像是同一个人干的事。”虞知行踢了踢残破的瓦片,冲焦浪及扬了扬下巴,“你还没说呢,昨晚你去下人房中可探到什么了?反正我在高氏那儿半点线索都没找到。”
三思直起背。
焦浪及意识到虞知行话中有话,正色起来:“什么都没有。女婢房是满的,高氏先前那位贴身女婢就跟人间蒸发似的,床位都被人补上了。”
几人陷入沉默。
“我觉得这事有蹊跷,但不能因此便断定与郭真之死有关。”焦浪及道。
虞知行:“若周蕙的供词属实,那么高氏搞再多幺蛾子也跟此案无关。但若周蕙所言有假呢?”
三思不解:“周蕙为何要包庇高氏?”
虞知行耸肩:“那只有问周蕙才知道了。”
焦浪及:“你问人家就肯说?我看那女子是个嘴硬的,半个字都不会告诉我们。”
虞知行:“所以,我们得有证据。”
当晚,焦浪及留下陪周椿,三思与虞知行回郭府,换上夜行衣,一同潜入了下人房。
虞知行将从周椿那里拿来的迷香吹入女婢房中,数了十个数,先从窗户丢了一块石子进去,见无人有反应,确认迷香起效,一招手,和三思溜进去,当头把高氏身边一直带着的那位嬷嬷罩进麻袋,扛进后院柴房。
相似小说推荐
-
回首望长安 (陆尚恩) 2020-04-09完结65 152将门之女陆暄,前十五年过得顺风顺水,却在及笄当日突遭变故,几乎失去了一切,被迫接过虎符去...
-
和离前夫君失忆了 (毋宁随安) 2020-05-03完结671 2466骠骑将军之妹何挽自幼倾慕慎王殿下,后来皇帝赐婚,惊喜之余,她做了慎王妃。成婚后,慎王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