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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不愿助我攀太子 (谢欣妤)


  允岚的眸子仍旧看着阴影里的炙仁,喉咙哽咽如同火烧,目光微微闪烁。
  为首一个锦衣卫不耐烦,又问了一遍:“到底认不认识犯人炙仁?”
  这不是个容易的抉择,但是允岚知道她只有一个选项:“认识。”
  不多说,有锦衣卫手中拿了铁链子来,将允岚的手绑了。允岚请求将她的手绑在前面,为免发生不测,这样也好护着肚子。
  人心都是肉长的,那拿链子的人,一声不吭,将她的手绑在了前面。
  冰凉的铁链子,似乎吸满了秋日的凉意,刺得允岚浑身一哆嗦。
  允岚身后的张妈妈不停嚎叫,喊着“夫人啊”,极力想要阻拦允岚。眼看锦衣卫要把人带走,连滚带爬往老太君院子里去,跑到一半,忽然想到,老太君怕顶不住这事,再加上老人家身子骨不好——
  张妈妈打定主意,让门房的小厮立即滚出去,去找霍将军。夫人怀着身子,已经将近八个月,那牢狱之灾可是受不住的。
  张妈妈要一路跟着允岚过去,允岚没有答应。宗人府可不是什么平常人都能进出的地方。
  一路被看押着,踏着漆黑的夜色,允岚到了宗人府。从外面看,整个宗人府黑黢黢,像个可怕的庞然大物。一路曲折到天牢。牢房里阴暗潮湿,隐隐有恶臭传来,不时还有疯子似的喊叫。
  唯有牢门口的铁栅栏坚硬崭新,同四周的阴森可怖格格不入。
  收押之前,允岚被带到牢房入口处的一个小耳房。
  耳房内放着一方桌子,几把方凳。桌子后面坐着个年轻才俊,正皱着眉头伏案疾书,那字体铿锵有力,透着一股浩然正气,让人不禁联想,这年轻的官吏模样的男子,也是个铮铮铁骨、有抱负的人吧。
  不下一番苦功夫,难以写出这样的好字。
  褚运鸿一抬头,对面就是一身素衣袍子的将军夫人。脸色虽苍白,但神色仍自若,尤其她还挺着肚子。
  褚鸿运叫人给她放一张凳子,待她坐下,从桌边一叠白底黑字中抽出一张,递给允岚:“你——可认这个?”
  这是炙仁给的供词,上面有他的签字画押。
  允岚直愣愣看着那一张纸,嘴唇咬紧,只那拿供词的手,抖得十分厉害,丝毫没有注意到对面男子说的话。
  褚鸿运斟酌着字句,谨慎地道:“你也有否认的权利,若这纸上全是胡说八道,你就不必再受今日的痛苦。”
  这话里的劝告意味十分明显——只需要把黑锅都推给炙仁,反正谁也不会相信十二岁少年的一面之词,允岚便可全身而退了。
  只等允岚作出决定。
  黑暗中,烛火微弱,飘摇的烛光下,允岚的脸色剌白,与纯黑的夜色成鲜明对比。
  允岚使劲咬着嘴唇,似乎内心十分艰难,久久没有说话,直到一丝血腥味冲进鼻腔,渗透进口腔里,她才张嘴,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腹中胎儿:“如若——如若我说,这上面都是胡说八道,那炙仁会怎样?”
  她不得不为自己肚子中的孩子着想,却也没办法轻易舍去炙仁,相依为命许多年的姐弟情。
  对面的夫人神情十分紧张,让褚鸿运想起自己许久前见过的一位母亲,那位母亲听说孩子溺水了,跑到河边抓住他问还有没有希望。
  对面夫人眼里满是期待,褚鸿运格外有压力。他不想允岚受到伤害,同时实事求是也是职责所在:“如若这小孩胡言乱语,敢公然诽谤将军夫人,还拿当年祝家的事情颠倒黑白,混淆视听,那自然是要由天家发落判刑。”
  由天家发落判刑,几乎就是求生无门,允岚膝盖骨软了,幸而有凳子坐着。
  允岚捏着炙仁在供词上的签名,还有那稚嫩的手指印,泪如雨下,点了点头:“我认。他确实是我弟弟,这供词上说的都是真的。”
  这个女人疯了吗?
  褚运鸿和霍为霍将军有些交情,敬重他的为人,便摒退了左右,凑到她面前小声劝说:“夫人,此时你认下这些于事无补,恐还会连累你夫家。”
  这人说话很现实,但允岚知道他是一番好意提醒,便将供词放桌上,颤抖着手,从胸前掏出一个细长的白瓷瓶,用力拔下塞子,从里面倒出一小卷纸来,一点一点摊开。
  偌大一张纸,只写了寥寥几行字。最右边三个字非常清晰明显。褚运鸿的眼球几乎立即被那三个字抓住——放妻书。他目瞪口呆,上面的落款,可是霍为霍将军的私印。
  这将军夫人是要做什么?
  允岚笑着找他借一支笔:“这张放妻书还需一个日期。”
  允岚手拈毛笔,笔尖触及纸面,停顿了一刹那,接着如行云流水一般,签上日期——九月初九。
  今日十月初九。
  她抹掉脸上的泪痕,将放妻书递给褚运鸿:“我祝允岚与霍为早已和离——发生在我身上的事,霍将军毫不知情,与霍府毫无瓜葛。望官人明察。”
  将允岚收押后,褚鸿运坐在耳房内,对着烛火抚掌叹息良久,终究叫了人过来,快马加鞭请霍将军来。
  霍为正一路往宗人府来,在夜色里纵马狂奔。为了炙仁的事,他今日一整天都在在外边,以打探今上对这件事情的态度。
  不曾想,还在茶楼时,府里的门房突然闯进来,不顾其他人在场,瑟瑟发抖道:“将军,夫人被抓了。”
  霍为赶紧出茶楼,找老板要了一匹马,一路飞奔,也不管望京城中纵马后果如何。
  半路又遇到了那报信的狱卒,霍为更是心焦,黑着脸打马直往宗人府去。
  宗人府里,褚运鸿将那放妻书递给霍为,又将事情经过略描述一边,好言劝说:“我瞧此事,并不只是祝家的冤情。将军夫人既如此通情达理,将军也不要鲁莽,冷静行事才好。”
  霍为眼神直盯着放妻书上墨迹未干的日期,心痛如绞,只问:“这是她亲手写的?”
  褚运鸿点点头:“尊夫人亲手写的——”
  话未说完,下一刻霍为如同疯了一般,将那放妻书撕成两半,宣纸嘶哑一声,在黑暗窄小的耳房内,显得格外苍凉,将烛火也吓得一惊。
  霍为怕是还不解气,拿了那两半纸,放在烛火上烤,顷刻间就化作几缕青烟、灰烬。
  “将军,你这——”褚运鸿拦都拦不住,难道霍为不知道这放妻书是霍府的庇护令?
  “多谢褚兄一番好意。”霍为双手抱拳咬牙切齿道,“我不需她这通情达理。”
  这夫妻两人真是绝了。
  趁现在刚收押,还没有定罪,霍为去探望那下狱之人。
  那狱卒先是带霍为去见炙仁。
  昏暗潮湿的牢房里,烛火的光亮完全照不进去。
  霍为勉强看到角落里的瘦小身影,形销骨立,蜷缩在一层薄薄的稻草上,头伏在双膝间。
  听到外面的声响,看到霍为的脸,牢里的炙仁将头撇向一边,面对着墙壁。
  霍为冷哼一声:“现在知道没脸了么?你说是为了你祝家父母正名,供词里却没有提你亲姐姐段思涵,也没有提段家那两个老的,却独独只拉了陪你一起长大的没血缘的姐姐允岚下水,还指着她一个人将这欲加之罪扛起来,让她万劫不复,甚至让她赔上性命,这就是你说的姐弟情深?哦,还有允岚肚子里的孩子,还没出世,你就要他受这种苦楚?”
  黑暗里的炙仁依旧一言不发,紧紧地圈住自己。
  霍为可不会让他这么好受,他看了炙仁的供词,几乎能想象允岚当时的绝望和心碎。被亲近的人这般背后算计捅刀子,嘴上说着最爱你敬你,便所有的罪都只舍得要你陪着一起受,就算是条忠心耿耿的蠢狗,那也要心死如灰。
  霍为继续道:“你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的龌蹉心思?你记恨允岚自己过得开心,忘了你。可你为她做了什么,她从小受了这许多苦,刚过一点舒坦日子,便连你也眼红了么?”
  “就算是又怎样?”一直被逼问的炙仁,终于爆发,浑身颤抖,“要不是因为你,我们——允岚以前从来没有对我失信过。她就是遇到了你,才贪生怕死!你以为你就比我好?这次你一身泥,你以为你就会一直护着她?”
  炙仁的语气里满是冷漠和讥诮。所有的人,在自身难保时,都会抛弃人性,无一例外。
  霍为长长叹了口气:“看来,允岚是一腔善意,倒把你个白眼狼喂大了。”
  此时,霍为知道,与他多说无益,只是告诉了他,允岚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弃为祝家父母的冤情奔走,她只是在等待时机。她也没打算拉谁下水,就算她嘴上说恨她段家生身父母到死,她也没有真的打算要把他们曝光,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
  当年因为身患重病,还在襁褓中的允岚,便被自己的父母抛弃,同段思涵换了命运,但她有什么罪?她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只是一步步熬过来,心中虽有怨恨,但那都不是真的。
  他说这些,只是希望,炙仁若有些良心,便也受些痛楚,不能只允岚一个人受折磨。
  “允岚她心软善良,一心维护你们。这就是你们欺负她的理由?炙仁,你同段家那些腌臢东西,并没有什么区别。”霍为冷笑,“还有,允岚她心软,怕连累我,要同我和离,但我不是你,我会一直在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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