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凝霜这般想着,不屑地翻开了唐映摇的册子,她翻着翻着,脸上因不可置信而露出略微狰狞的神情。
怎么可能不让老先生刮目相看,这通篇行文的风格,这笔迹,她曾暗自跟着习过多少次,却从未习得半分风骨。
这分明就是世子写的东西,怎会是她唐映摇的。
她唐映摇怎会有世子写的东西?
难不成,世子竟帮她做了课业……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尽管内心极力否认,但苏凝霜的指甲还是深深地嵌进了手掌里。
这厢,唐映摇坐姿端庄,已经到了不动如松的地步,她万没有想到这柳老先生竟如此惜才。
她瞧着老先生望着她的那激动而欣慰的眼神,天灵盖就直犯晕。
切莫以后上课点她起来答话,她瞧着他年纪实实在在有一大把了,定然不像顾昭一般,经得住气。
还是给彼此留上三分,美好的余地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下次我谨慎,没有代写作业的经验。”
第36章
今日是本朝历来的休沐日,官员可不上朝,自然私学今日便不必去了。
唐映摇算着日子,寻思着也有几日未见自家爹爹了。
今日用罢早膳,她想着要出门转转,还没迈出院落的大门,便瞧见府上管家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何事如此慌张,可是我爹回来了?”
“不是,不是……”管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郡主,今儿宫中出大事儿了。”
“出了何事?”
要论起宫中出的事,哪件都不算小,何况还能叫管家如此慌张的,唐映摇心中一紧,“可是我爹爹?”
伴君如伴虎,唐映摇心中顿时浮现了这么个念头。
“不是,郡主可还记得那早已逝世的大皇子?”
“自然记得。”郡主一顿,“怎么,难不成他如今回来了?”
管家被郡主这阴恻恻的话吓得一个激灵,“郡主见着了?”
管家思及此,脸色顿时变得煞白无比。
小郡主十分想翻白眼,可碍着这个举止实在不大好看,且有失…身份,只得生生忍住了,“大皇子怎么了?”
据说这位大皇子十分聪颖,又是苏贵妃所出,深得皇上的喜爱,一度想要立为太子。
可惜,约莫是天妒英才,大皇子身体一向不好,总断断续续地病着,似乎在八岁还是九岁那年便去了。
大皇子去了没多久,苏贵妃也因为哀思过度,跟着一并去了。
今上为此似乎还伤怀了好一阵子。
只这些事情,与唐映摇隔得委实有些远,她能知晓这些,也只是道听途说。
管家终于把气儿喘顺了些,又继续道,“当初大皇子薨了,一直说的是因着身子骨不好,才没能挺过去,如今此事又被有心之人扒了出来,查了个清楚,说大皇子之所以早年夭折,全是因为皇后娘娘……”
唐映摇被这个消息彻彻底底地震撼到了,什么叫因为皇后娘娘,她怔怔地忘记了反应。
赵皇后,这怎么可能?
她瞧着是那么温婉的一个女子,除了上次的事情之外,她待她素来是极好的,平日里也十分宽恕下人,这样的人,又怎么会……
良久,唐映摇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此事还有几分翻转的可能?”
如今消息已经传了出来,十有□□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事关皇家子嗣,又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子,约莫连半分翻转的可能都没有……”
“那皇上那边?”
“皇上震怒,险些被得气吐血,连带着把当初诊治过大皇子,如今还留在太医院的太医也一并迁怒了,且现下已经在拟废后的圣旨了……”
“太子呢?”若太子在,或许还能求求情。
“太子也被关押了起来……”
“和太子也有干系?”
“如何能没有,太子和皇后娘娘是母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皇后母家是相国府,赵相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女儿和外孙,遭受这些?
这些势力自然需要慢慢制衡,皇帝会让谁去制衡,谁能胜任这些而不必担忧其日渐做大?
答案显而易见,自然是国公府。
可这件事情,吃力不讨好,如同在薄冰上起舞,稍有不甚,只怕便会万劫不复。
唐映摇闭了闭眼睛,她什么也做不了,郡主头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感,皇家博弈,向来是复杂且胜算太小。
天气十分好,唐映摇却没了出门的心情,兀自回了房中,一呆就是一上午,心绪烦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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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本来安闲舒适的休沐日,宫中却不似国公府一般的宁静,皇后宫中人心惶惶。
赵皇后身着华服,妆容精致,端坐在一宫主位之上,神情冰冷。
顾闻启真是挑得了好时候,休沐日,官员不上朝,自然也不得随意进宫。
父亲想来求情,也难见到圣上。
她也就罢了,左右背了一条命在身上,这些年午夜梦回,总是会时不时地惊醒。
如今大白于天下,也算是一种解脱,可太子呢?
她倒了,太子不能倒,她苦心谋划了这么多年,竟是为旁人做了嫁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宫中险恶,进宫之初,父亲将她叫到了书房,唯有这一句嘱咐。
这么多年,她都一直铭记在心,小心行事,谨慎行事。
可不想,最终,还是败在了这一句话上。
她明白,事情已没了转圜的余地,尽管她心有不甘,可那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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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灿灿的大殿之中,皇帝坐在主位上,不怒自威,一众侍候的宦官侍女,皆低着头,不敢大声出气。
殿上跪着一个身着矜贵黑袍的青年人,他匐倒在地,行大礼之姿,面容掩在袖袍之中,难以辨认。
“你苦心去查这些,不止是想叫朕知晓真相吧。”皇帝突然开口问道。
那黑袍青年并未抬首,依旧以这个姿势回话。
“回父皇,儿臣只是在偶然之中,发觉了端倪,事关大哥,儿臣作为弟弟,断是不敢马虎的,查明之后,儿臣也是怀揣着真相,日日难安,既不忍叫父皇知晓手足相残的真相,又不忍将父皇蒙在鼓里……”
皇帝突然轻笑了一声,“朕当初也觉得蹊跷,还颇废了些力气,却不敌你一个偶然职中。”
好一个偶然之中,偶然之中发觉了端倪。
那黑袍青年拜倒得更低了些,“这幌子是专门做给父皇的,儿臣不起眼,自然就查得轻易了些……”
皇帝久久未再发声,黑袍青年依旧跪得端正。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终于叹了口气,“行了,起来回话吧。”
“多谢父皇。”
黑袍青年这才抬起了头,正是五皇子顾闻启。
他依言站起了身,跪了这样久,他面色上却未显露丝毫疲惫之态。
“你心里想的是什么,朕全都知道,毕竟,朕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有野心是好事,但要用在正地方……”
皇帝又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两句,便掩饰不住疲态,摆了摆手让顾闻启退下了。
顾闻启忙弯腰作揖,行拜别之礼,慢慢起身低头走出了殿门。
他知道,这件事一抖落出来,他的心思也会被父皇瞧个通透,但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扳倒皇后和太子,时间拖得越久,事情就越难办。
现下,就看父皇心中,是如何考量了。
顾闻启抬头望着宫城外的天,日头正盛,太阳的金芒宛如凤凰的羽翼,绚烂刺目。
可他知晓,宫中的凤凰,已经落了,再无重回九天的可能。
顾闻启回去静静地等着,没过一会儿,便有公公拿了圣旨过来。
兰华宫跪倒了一片,顾闻启跪在前面,静静地听着宦臣吊着嗓子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吾皇诏曰,五皇子顾闻启敏而好学,颖悟绝伦,锋芒不露,不拘小节,是以,交由其暂代大理寺卿一职。”
“谢父皇恩典。”顾闻启虔诚拜下又起来,抬起双手接下了圣旨。
他想,这一仗,终是打赢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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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公府内,唐映摇午膳用了两口,便不肯再吃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不难过是假的,除此之外,未免有些感叹,皇宫真不是个好地方。
一众丫鬟瞧着郡主兴致低落,虽不知怎么了,却还是使出了些功夫来逗郡主开心。
郡主这才发觉,府上的丫鬟竟个个身怀绝技。
唱曲儿跳舞不在话下,甚至还有两个学起了说书,学得竟有模有样。
唐映摇坐在榻子上静静瞧着,前面的小桌子上摆满个各式各样的茶点和瓜果。
转眼便到了黄昏时刻,唐映摇瞧得正在兴头上,下面上来一个丫鬟,瞧着年纪不大,竟还会些杂耍之技。
只瞧着她能单脚立着,两手抬平,各放了几个盘子在上头,抬起的脚面上也放着一只茶杯。
“还能放,再找个东西,可放我头顶上。”
另一个丫鬟听了,拿起桌子上的茶壶放到了她的头顶。
茶壶里盛着郡主一贯爱喝的敬亭绿雪,她笑眯眯地嘱咐了两句,“这茶若是洒了,你们俩往后三个月的月钱,便免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