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剑拔弩张,就像拉紧的弦,少一分力气就会松,多一分力气就会断。宫人们唬得垂眼闭耳,只当做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忽而传来纷沓的脚步声,有女子娇嗔道:“昨儿永璋在石子路上摔了跤,手上划了一条大口子,都流血了。”皇帝道:“他是皇子,摔跤打滚,历练历练才好。等他再大些,朕还要教他练布库!再有,永璋陪读的哈哈珠子,内命妇进宫请安时,你也自己留意甄选。”
青橙笑道:“读书还远着呢,急什么。”
皇帝道:“早些准备总不会错,免得到时候寻不见好的...”他无意瞧见皇后、娴妃在茶房中叙话,便伫足观望。皇后已恢复常色,与娴妃一同迎至廊下,满脸堆笑道:“咱们正煮了两壶上好的女儿碧螺春,皇上可要尝尝?”
娴妃也道:“皇后正想遣人给皇上送去,倒正好来了。”
青橙行了常礼,笑道:“难怪远远就闻见了茶香,原是皇后主子亲自煮的茶。”皇后客气道:“哪里是我煮的,都是娴妃在旁边指点呢。”娴妃笑道:“到底是皇后心灵手巧,一点即通透。”皇帝见两人和睦亲厚,甚感欣慰,笑道:“既是皇后煮的,朕当然要仔细品尝品尝。”
皇后喜笑逐颜道:“亭子里怕要开戏了,臣妾端了茶过去,皇上可边听戏边品茶。”
皇帝颔首,道:“皇后想得周到。”
午歇后,戏台重新开鼓摆阵。帝后簇拥着太后入席,众妃嫔请了安,方坐下。愉嫔瞧着青橙随在皇帝身侧,连娴妃、高妃亦排在她后面,心里又嫉妒又羡慕。芷烟低声问:“主子,咱们的燕窝粥还敬献么?”愉嫔恨恨不能语,她的玳瑁护甲重重的刮在凳手上,咯吱咯吱的作响。许久,她才道:“还献什么?白白叫人冠以争宠的罪名,叫皇上厌恶不成?”
芷烟道:“纯主子技高一筹,奴婢...”
愉嫔摆摆手,道:“这事不怪你,要怪就怪...”旁桌的舒嫔似乎往这边瞧了过来,愉嫔忙止了话头,道:“回宫再说。”芷烟会意,应了声“是”,便退了半步,垂首静立。
南府的掌乐女官呈上戏目,嫆嬷嬷接了,递与太后。太后却笑:“怜卿,你替哀家点一出。”旁人皆愣住,只见一名身穿月白兰花刺绣宫裙的女子上前,盈盈福了福身,大大方方的接过嫆嬷嬷手中的黄绢册子,认真拣选。
竟连娴妃也不知道,此女子是谁!
女子容貌不算一等一的美,但杏眼飞翘,鹅蛋圆脸,身姿羸弱无骨,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自有一股风流姿态。太后看重的女子,自是不同寻常,娴妃不敢怠慢,忙另叫人搬了椅子来,请怜卿姑娘入席。
太后笑道:“哀家知道你们奇怪,也不瞒了,她是总督爱比达的女儿,钮钴禄氏`怜卿。前几日她随她母亲进宫给哀家请安,哀家瞧她柔顺乖巧,便留她在宫里住两日。”顿了顿,又道:“可哀家越瞧她,越觉得喜欢,想她明年也要参加选秀,不如直接封个贵人,也省得家里、宫中两头跑。皇帝,你觉得如何?”
话已至此,任谁也不敢反对。
皇帝笑道:“既然皇额娘喜欢,留下就是了。”又命娴妃,道:“腾出一处宫殿来,择日让...”略想了想,不知如何称呼,遂道:“太后觉得怜卿柔顺,朕就赐她一个“顺”字罢。”
太后满意,笑道:“顺贵人,还不快给皇上谢恩。”
怜卿忙上前行了三叩九拜的大礼,嘴中道:“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帝嗯了一声,不由转头望了望青橙,见她面如寒霜,半丝笑意也无,便偷偷伸手攒住她的掌心,她怕被人瞧见,微微挣扎着,狠狠瞪了他一眼。两人眉目传情,皇后瞧得明白,心里痛如万箭穿心,偏偏脸上不能露出半点不悦。
太后道:“储秀宫离养心殿远,不好侍驾。哀家听说,翊坤宫里只住了纯妃一人,那儿为西六宫之首,地方又宽敞...”话犹未完,皇帝笑道:“启祥宫无人居住,离养心殿、寿康宫都近,太后想见顺贵人时,半柱香功夫便可赶到。再说,翊坤宫里毕竟住着皇子,日夜啼哭,扰得人睡不好觉。”
皇帝挑明了想让纯妃独自占有一宫,太后也无法,遂道:“如此甚好。”
有侍讲大臣递牌子来请驾,皇帝不想耽误进讲,旋即摆驾去弘德殿。太后果然听到掌灯时分才散席,青橙前脚踏入翊坤宫,皇帝后脚就跟了来。尔绮连忙叫厨房预备两人吃的晚点心,海安倒清闲,因为皇帝将众人赶得远远儿,陪着青橙在屋里说话,也不叫人伺候。
青橙生了闷气,自个在屋里换了衣衫,往书房里点了灯,铺了宣纸,心猿意马的提笔添饱了墨汁作画。皇帝随手捡了墨锭研磨,陪笑道:“你也瞧见了,太后赏的人,朕总不好拒绝。况且,顺贵人是待选秀女,朕就算现在不答应,明年太后还得留她牌子。”青橙胡乱的描着案上几枝粉白的牡丹,面无表情道:“我又没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
皇帝道:“你知道朕最讨厌后妃做哪两件事么?”
青橙头也未抬,也不说话。皇帝自顾自的接着道:“第一宗是吃醋,第二宗是恃宠而骄,你可是都犯了,而且是无数次!”稍一停,又叹道:“偏朕还拿你没办法,以前朕还能装模作样冷落你,你也知道害怕,现在倒好,你胆子渐长,倒逼得朕没法生气了!”
他自怨自艾,惹得青橙绷不住脸,咧嘴笑道:“若说吃醋,我将你放在心上,见你要宠幸别的女人,难道不该吃醋么?再说恃宠而骄,是谁教我要挺直腰杆,任谁都不要退让?”又反唇相讥道:“再有,可是你自己说的,叫我不要怕你。”
第90章 朕就是要给你一个惊喜
屋中静暖生香,一缕一缕的烛光像镶了金辉似的,烁烁生彩。青橙眉梢含俏,朱唇微翘,声音轻巧又快活。皇帝忽而道:“你脸上怎么沾了墨汁?”青橙斜睨一眼,道:“我才不会上当。”皇帝一本正经道:“没骗你,呆会让海安瞧见,背地里肯定要笑。”他步步走向她,不等青橙反应,伸手往她脸上一抹,又大笑起来。
青橙往木架上装饰用的唐代菱花螺钿铜镜里望了望,颊边果然有几痕墨印,她脚上一跺,脸色倏然一沉,蹙着眉心不说话。皇帝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道:“朕逗你玩呢,怎么就生气了。”说着,便欲哄她。不想青橙手疾眼快,转眼就扑到他身前,满手墨汁往他脸上捧去。
皇帝挑眉笑道:“朕就防着你这招呢!”他高大臂长,掌心抵在她的双肩,无论她如何挣扎踮脚,就是碰不到他的脸。
他得意的仰头大笑。
不过半会,青橙自个折腾得筋疲力尽,歇了劲,道:“不和你玩了。”又转身往外走,喊道:“海安,端热水来。”皇帝随在她身后,一并入了偏厅,他踢了鞋,盘膝坐在炕上,随手捡了本书册,翻了两三页,听见青橙唤:“皇上。”
皇帝循声望去,未及反应,青橙已扑身上前,满手墨汁捏在他的脸上。她双肘撑在两侧,仔细打量他一番,方笑道:“你也成了花猫脸。”皇帝咬牙道:“你个小东西...”他用力将她箍在怀里,使她动弹不得,道:“看朕如何罚你...”她回过味来,急道:“手上脏...”皇帝扣住她的头,道:“呆会让海安备香汤。”
海安率领宫婢入殿伺候,以为两人在偏厅看书,便闯了进去,正欲请安,方知炕上两人纠缠一处,顿时羞得满颊飞红,疾步退至廊下。
隔了两三日,御医院的莫沉弈前来请平安脉,他是简玉衡临走时托付之人,三阿哥在他的照料下,身子一直不错,故而青橙待他亦是信任。海安呈上香茶,温婉道:“莫大人请稍等一等,先喝碗茶罢。”莫沉弈知道纯妃深得圣心,翊坤宫的规矩也大,他不敢怠慢,起身作了揖,道:“海安姑姑客气。”
海安点了点头,并不多语。
不过片刻,青橙从里屋出来,她穿着一件银丝薄烟翡翠色纱罩衣,衬着碧色宫裙,脸上略施胭脂,随意挽着家常圆髻,耳边簪两支金镶暗红东珠玉钗,柔弱幽静,仪态万方。莫沉弈不敢多瞧,双膝跪地,叩首道:“纯主子万福金安。”
青橙虚扶一把,道:“莫大人不必多礼。”又朝海安道:“广西贡的金橘还有么?”尔绮回道:“还有小半篓子。”青橙道:“去包两碟子装好,让莫大人带回家里给妻儿尝尝。”宫中的物件一旦流落民间,自是水涨船高,有市无价。有时候皇帝、妃子们丢在纸篓里的字儿、画儿,若能被偷偷私运出宫,也是极赚钱的生计。更别说皇帝、妃嫔赏了东西,在亲戚朋友间一传,谁见了面都要客气三分。
莫沉弈喜上眉梢,忙跪下道:“谢纯主子赏赐。”青橙道:“三阿哥伺候得好,是我该多谢你。”莫沉弈道:“纯主子客气,卑职尽职而已。”待青橙赐了坐,诊过脉,莫沉弈踌躇许久,方道:“有一事,卑职不知当讲不当讲。”
青橙听他话里有话,便道:“莫大人有什么事尽管说。”莫沉弈道:“卑职前几日隐约听御医院的掌事说,玉衡在川甘边境之处受了跌伤,躺在床上动弹不得。”青橙闻之大惊,疑惑道:“他不是去了江苏么?怎么会到了川甘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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