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侍的宫婢见顺贵人发怒,忙宽慰道:“许是陈旧殿宇,需要修葺罢。”又俯身在耳侧,轻声道:“主子,这儿是翊坤宫,养心殿的眼线怕是不少。您...”顺贵人反身狠狠瞪着宫婢,低吼道:“我难道不知道这是翊坤宫么?要你多嘴舌。”吓得宫婢连连讨饶。回到启祥宫,顺贵人吩咐侍婢灵湘,道:“翊坤宫的人嘴巴子紧,撬不出话来,你便去内务府问问,那儿有我族里的人。我就不信,这事儿还能密不透风。”
灵湘是顺贵人从家府里带进宫的,忠心耿耿自不消说。没过多久,顺贵人就知道了庆云斋所建工事,一时嫉恨难当,只是碍着皇帝帷幄其中,不敢表露。
冬意渐深,娴妃命内务府赶做了一批参棉的夹衣褂子赏与宫中众人。尔绮领着新衣裳回翊坤宫,兴致斐然的往殿中复命,到了门槛,方知圣驾在屋里叙话,忙又低眉垂眼的恭谨退下。皇帝换下龙袍,穿了件石青色夹袄,身长玉立,辫子上系着金色龙纹长绦子。他半眯着眼,歪在炕枕上,笑道:“工程不大,难在匠心独运,没得小半年怕是不能完工。所以朕早早叫人开始修,待明年夏天,便可住人了。”
他午后练布库时,不小心刮破了龙袍,青橙闲着无事,便取了针线,细细密密的帮他缝补。她稔着线头,轻巧的打了结,比对着经纬,道:“日日听见敲敲打打的,闹着烦心。再说,总有宫外之人来来往往,出入不太方便。”
皇帝愣愣的看着她手上飞快,道:“暂时忍着些,等过完年,朕带你去圆明园避一避。”又问:“前一阵,顺贵人来翊坤宫与你都说了什么?”青橙一顿,抬眼看他,似笑非笑道:“怎么,她还在你跟前告状了?”皇帝笑道:“昨个晚上朕见廊下摆着几盆玉葵花,白问了尔绮一句。她嘴巴子利索,蹦豆子似的说了两箩筐。”
青橙道:“你放心罢,我毕竟在妃位,她不敢逾越。”
皇帝舒眉道:“朕随口问问而已,就怕你一味的退让。”缝好了衣裳,她起了身,喊了尔绮进屋,问:“厨房都预备了什么吃食?”尔绮回道:“半钵子米粥,几碟酱菜,还有一锅羊肉萝卜汤。”青橙嗯了一声,道:“甚好,永璋那儿的吃食你也要仔细盯着,近来天气越发冷了,得好好补着身子。”
尔绮“嗳”了一声,退下出去。
青橙正欲吩咐宫人摆膳,皇帝却下了炕,道:“朕去趟长春宫,皇后病了大半月,一直不见好转,御医又是遮遮掩掩,不敢说实话,朕放不下心。”青橙取了杏黄金纹披风,亲自替皇帝裹好,送驾至廊下,方道:“皇后的病,大半是心病,皇上紧着些长公主,皇后就舒心了。”皇帝沉吟片刻,笑了笑,道:“朕知道了,外头冷,你进去吧。”
长春宫里死气沉沉,没得半点欢声笑语。皇后一躺大半月,长公主虽住在偏殿,但教引嬷嬷亦不敢抱过去给皇后瞧,怕把病症过给长公主。皇帝先去看了长公主,小小软软的一团,躲在锦缎被里,嘟着嘴吐泡泡。再到主殿,便笑着对皇后道:“公主吐着泡泡,实在有趣。等你病好了,朕陪你带着公主去御花园晒太阳,再让内务府取个好听的名字。”
皇后听了,果然欣慰,宫人端了汤药来,也不似往日抵触,一口气便喝下大碗。她寡白的脸上有了些许气色,笑道:“谢皇上挂念,臣妾一定快快好起来。”皇帝握了握她的手,温和道:“朕知道你的心事,你与朕是少年夫妻,有什么事,朕都会替你分担,无需白白伤心坏了身子。”他难得低柔浅语的哄她,皇后眼圈儿一红,便蓦地垂下两行清泪。
皇帝抹去她颊边泪水,道:“让娴妃统摄六宫,你心有芥蒂,朕也知道,但以你的身子,即便朕有意帮着你,只怕你也承受不住。”他的目光愈发深沉,道:“朕允你,只要有你一日,娴妃永远屈居在你之下。”话已至此,皇后思绪潮涌,心神荡漾,动容道:“皇上情深意重,臣妾…臣妾…竟无以言表。”
她倏然扑进皇帝怀里,双臂勾着他的脖颈,杏眸禁闭,情不自禁低声抽泣。皇帝拍了拍她的背,笑道:“怎么你也矫情起来?”在他眼里,皇后淑德端庄,孝贤仁慧,如何能露出此般小女儿家神态。只一瞬,皇后便恢复常色,秉持着君臣礼仪,道:“臣妾鲁莽。”
皇帝怔了怔,玩味道:“如果这就是你口中的“鲁莽”,朕倒愿你能“鲁莽”些。”
皇后望着皇帝胸襟上的金绣龙纹,颊边飞红,羞涩道:“您是大清之主,臣妾为后,您是君,臣妾是臣,自古君臣有别,规矩不能破。”
皇帝失望不已,凝望她半会,方嗯了一声。
冬意渐深,枯枝昏鸦老树,巍峨的皇城亦露出萧条之色。翊坤宫里因住着皇子,早早便生了地龙,皇帝散了朝,一入殿中,只觉温香馥郁,暖如深春。青橙在宫袍外头罩了件白色长褂,高卷着袖子站在案几旁剥枣核。皇帝边脱下杏黄平金绣披风,边问:“你在做什么?如此大的阵仗。”宫人们全然不知皇帝来了,皆唬了大跳,忙福身请安。
青橙手里举着煮熟的红枣,朝皇帝嘴里伸去,笑问:“甜不甜?”
皇帝顺势吃了,点点头道:“不错。”离得近了,就看见案上摆着半铁盆的枣子,旁边还置有两碗核骨。青橙拿着小锤子在铁盆里搅动,皇帝笑道:“又想了什么新鲜玩意?”
青橙道:“前日去寿康宫请安,听闻太后入冬后身子越发懒惰,连膳食用得也不好。我便想着给太后做些山药红枣糕。”她手上不停,又往盆子里加了些洋糖,继续使力搅拌,她道:“山药补脾养胃,生津益肺。红枣养血安神,延缓衰老。二者配伍,能除寒邪湿气,补中益气力,久食还能耳目聪明。”顿了顿,笑道:“若熬成汤药,我怕太后不喜欢,便想着做些山药红枣糕,加些糯米汤水,蒸得粉熟,就让太后当做点心吃。”说罢,又歪着头问:“你要不要帮忙,山药煮熟后还要磨细,我的力气不够使。”
女人家厨房的事,本不该男人插手,更别说帝王。吴书来心里打着小鼓,却见皇帝已卷起箭袖,道:“既是为了太后,朕也该表一表孝心,当为大清典范。”
他难免笨手笨脚,但仗着力气大,比青橙倒麻利许多。冬日薄阳浅浅的透过玻璃窗户,映在两人周身,笼着一层朦胧的光晕。有时青橙会娇嗔的责怪他洒多了糖,他也会不耐烦的拿眼瞪她,窸窸窣窣的,闹到小半夜里去。
次日,青橙命人装了两食盒的山药红枣糕,坐了暖轿去寿康宫请安。至寿康门,忽有打头的太监击掌行来,青橙知道圣驾将临,便立着等了一等。皇帝远远就伸了手,青橙将自己的掌心放入他手中,道:“今儿下朝真早。”皇帝笑道:“昨个的糕点朕也帮着做了,有功劳不能叫你独独占去。”
青橙睨了他一眼,道:“算得倒精细。”
太后用过早膳,正歪在炕上吃水烟,娴妃在旁侧伺候,有太监跪在廊下道:“老佛爷,皇上和纯主子来给您请安。”太后心情不错,笑道:“快让他们进来。”又坐起了身子,叫娴妃将烟鼻壶子等收了,浅笑着望向门口。
宫女将绿绸厚毡掀起,嫆嬷嬷迎上去,福身道:“奴婢给皇上请安,给纯主子请安。”皇帝道:“都免礼。”又行至太后跟前打了个千秋,道:“老佛爷身子可爽利?”太后笑道:“看见你一来,就舒坦了。”青橙给太后请安,与娴妃行平礼,寒暄半会,众人方坐下。
青橙亲自将山药红枣糕取出,放在案几上,恭谨道:“臣妾闲着无事,给老佛爷做了一味点心,还请老佛爷尝一尝。”又将补脾养胃之论仔细说了。
太后高兴,当着皇帝的面赞扬道:“纯妃知文晓字,身有盛宠,却从不与人纷争,旁的不论,就说吃食保养上,后宫里头属她最懂。”顿了顿,又道:“娴丫头,你可要学着,若不因纯妃是汉女,以她的才干,哀家非得叫她随你处置后宫诸事不可。”
娴妃心有不悦,脸上却笑容可掬道:“老佛爷说得是。”
太后的话既是夸赞,又是震慑,提点着青橙要谨记身份。青橙哪有听不明白的,好在她确实无心夺权,便道:“后宫有皇后娘娘和娴主子统摄,臣妾乐得清闲,只管细心教养永璋,孝敬老佛爷。”太后听着满意,笑道:“你是妃子,伺候皇帝当属紧要,不必管哀家。”
皇帝笑道:“纯妃孝敬太后,朕见犹叹。”他端着山药糕呈到太后眼前,道:“朕昨儿事少,瞧着她做了大半日的糕点,样样亲力亲为,身边的两个丫头都只打了下手。”
太后捡着尝了半块,道:“是个实心的孩子。”
待皇帝与青橙去了,太后与娴妃促膝相谈,道:“怪不得皇帝宠爱纯妃,饱读诗书,性子婉静,生了皇子也未见她在人前骄纵。再有,她还敢管束皇帝,哀家前头听说,皇帝在翊坤宫用晚点心,是不许食荤腥的,到底是为着皇帝的身子好,谁也不能说什么。”娴妃惘然落寞,道:“我辜负了老佛爷的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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