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无表情的暗卫眼中多了一丝纠结,叶明苑只当自己没看到,咬了咬牙,她手上再度动了动。然不等她再自我伤害,一个黑影突然间就袭上了她的手腕。
吃痛之下,叶明苑立刻松开了握着瓷片的手。
“嘶。”
定下神,她这才看到刚才击中她的竟是一颗圆润的宝石衣扣。
“学会伤害自己了?想必老七看见了也得为你鼓掌。”
“殿下。”
挥了挥手,一身戎装的五皇子示意暗影先行退下。叶明苑被他身上的血煞之气逼得有几分心惊肉跳,却仍是硬着头皮问道:“为什么是你来?七皇子呢?”
随着这句话的问出口,她原本慌乱的心更是乱了几分。
瞥了一眼明显面色不佳的叶明苑,五皇子手一动将身后卷着的一个深蓝色的包袱丢了过去。
“将这身内侍服换上,处理一下伤口和我走!”
依言换上内侍服,又将手上和脖子上的伤口简单处理了一下,叶明苑随着五皇子一同走出了偏殿。
——
一只脚刚踏上长长的回廊,叶明苑就闻到一股血腥之气。稳了稳心神,她抬眼向着五皇子身前看去。殿前空地上的青色石砖已经尽数被血色覆盖,叶明苑看着地面上已经半干的血迹,脑中不由想象出此前这里究竟经历了多么惨重的厮杀。
强制自己撇开眼睛,叶明苑紧紧地抿起了唇。
直到指尖被寒风吹得一片冰凉,走在前方的五皇子这才停了下来。端着热水候在宫外的太监宫女们见到他立刻俯身行礼,冷着脸,新上任的齐国储君直接带着叶明苑走入了殿中。
扑面而来的暖意令叶明苑瞬间提起了精神,打量了屋子中的环境一眼,叶明苑的心微微沉了下去。
屋子中安静得好似没人在一样,但四下燃着的暖炉又说明了里间的人身份定然不凡。想到之前说会亲自接她最终却不见人影的七皇子,叶明苑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担忧。顾不得再理会五皇子,叶明苑抬起脚就向着屋中走去。
刚转过屏风,一股清淡的药香就扑面而来,叶明苑愣了片刻,这才挪着步子向着床榻边走去。
厚实的鞋底踩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音。叶明苑听在耳中,只觉得每一下都好似落入了心间。克制着内心的紧张和不安感,她再度向前走了几步。
随着她的走近,那药香越浓,床榻上的人影也渐渐显现了出来。只一眼,叶明苑就怔在了原地。
松软的被褥间,面色惨白的七皇子正双眼紧闭地躺在床榻上。即便睡着,他的眉头却仍旧紧皱着。雪白的里衣微微敞着,从叶明苑的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到染了血的布带。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叶明苑怔愣间回头,却发现来人并不是五皇子,而是满头白发的赵修竹。原本风采出众的银发国师此刻狼狈得不成样子,不同于前些日子的憔悴,也不同于宴会上的一切如常,他此刻只给人一个感觉——衰败。
明明他外表看起来如常,叶明苑却感觉到他身体中的生机已经彻底枯萎了。对上赵修竹疲惫的目光,叶明苑喉咙动了动,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们……怎么了?”
捡了一个凳子随意地坐下来,赵修竹看了叶明苑一眼,眼神中的平静令她感到胆战心惊。
“出了一些意外,好在都已经解决了。”
他没有细说,叶明苑便也没有追问。看了仍在沉睡中的七皇子一眼,叶明苑抿了抿唇:“殿下他……是受伤了吗?”
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有如此一问,赵修竹伸手捏了下眉心,这才摇头道:“受伤是小事,最重要的是他中毒了。”
毒?
好半晌,叶明苑这才回过神来,哑着声音,她低声问道:“什么毒?”
赵修竹却没再回她,理好衣袍站起身,他眉眼间带上了一丝不忍之色,“你且好好在这里陪陪他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明苑想要大声质问,喉咙却好似被堵住了一样吐不出半个字来。她双眼怔怔地看着赵修竹离开的背影,好半晌才缓慢地走到了床边坐下。
看了一眼极度安静的七皇子,叶明苑克制着眼中翻涌的潮意,慢慢低下头,将脸埋进了手掌之中。
屋中的气氛瞬间多了一丝无形的压抑,赵修竹走到门边,这才回过头看了一眼。破晓的晨曦从大开的门中落入屋中,明明本应该让人感觉到暖意,却只让他感觉到了无尽的寒凉。
微微垂了眼,他对着一旁等候的五皇子摇了摇头。
对于屋外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叶明苑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远远地望过去就好似睡着了一样。
直到天色暗下去,她才微微动了动。半边身体因为之前的姿势已经僵得毫无知觉,骤然一动之下从骨缝间钻出一股摄人的痒意。咬紧牙,她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借着昏暗的光线,她清晰地看到床榻上的人仍旧是之前的样子。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叶明苑甚至感觉他的呼吸都微弱了许多。坚硬的指甲深深地嵌在掌心之中,令她感觉到了一股锐利的刺痛,借着这股疼痛的支持,她慢慢走向门边。
“宣太医。”
滴水未沾的缘故,她的喉咙哑得不像话。叶明苑身上还穿着五皇子给的内侍服,说话的语气却并非一个普通的太监所有。守候的侍女内监们好似也不惊奇,听到她的话,有人提着灯笼就向着太医院的方向快速走去。
叶明苑反手就想关上门,谁料变故就在此时发生。原本眼观鼻鼻观心恭谨站着的两个小太监毫无征兆地发了难,他们重重撞开门边的叶明苑,抽出怀中藏着的匕首就向着屋中快步跑去。
叶明苑只觉得头皮发麻,嗓子紧得如同彻底绷紧的琴弦,她愣愣看着面前一团混乱的场景,想要喊人却发不出声音来。
大殿前已经乱做一团,宫女太监的尖叫声不绝于耳。叶明苑脖子上包扎好的伤口再度崩裂开来。温热的鲜血从伤口中缓缓流出,她却好似没有感受到一样。
纤细的好似一折就断的手指撑在地面上,她忍着背脊上的疼痛,咬牙向着屋中走去。
厚重的红木屏风已经重重倒在了地面上,锋利的陶瓷碎片滚落一地。连同闯进屋中的两个太监,屋中的三个人全都不见了踪影。叶明苑盯着空荡荡的床榻看了半晌,腿一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冬装厚重,却不抵瓷片锋利。尖锐的棱角扎入腿间,叶明苑却好似感觉不到痛一样就怔怔地坐在那里。
身后有慌乱的脚步声响起,叶明苑迟钝地转了转眼,却对上了一张隐带担忧的清朗面容。忐忑、慌乱……在此刻都落到了实处,气怒之下,她气得直接咳嗽了起来。
七皇子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手中握着的刀尖甚至还往下滴着血。如此一来,叶明苑还有什么可不明白的?假的,全是假的!她的悲切、她的不安,不过都是他们用来诱捕漏网之鱼的诱饵罢了。
皇家真情淡薄,便也将别人的真心看得没有丝毫分量吗?
叶明苑心中恨极,受伤的喉咙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忍着胸口翻涌的气血,她重重扬起了手掌。伴随着一声响亮的耳光声,原本想要伸手去搀扶她的七皇子瞬间愣在了原地。
叶明苑扯出一抹笑容,撑着手从地面上站了起来。没有再看七皇子一眼,她忍着腿上的疼痛向着门边走去。一步、两步……就在那殿门近在咫尺的时候,叶明苑身子晃了晃,终于无力地倒了下去。
隐隐的,有喊声传来,她的意识却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再也回应不了分毫。
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叶明苑恍然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头脑昏昏沉沉,脖子上和腿上的疼痛却令她保持着一丝清醒。倚着枕头坐直身体,她打量了一下屋中的环境。
杯盏上活灵活现的龙纹令她打消了最后一丝侥幸的心理,看了一眼被精心包扎好的双腿,良久,叶明苑嘴角浮现出了一丝苦笑。
纵然她再如何自欺欺人,也不能骗自己之前发生的一切真的是一场梦。想到真心被践踏的痛苦,她眉眼间浮现出一丝沉沉的郁色。
叶母走进房中的时候就瞧见叶明苑搂着腿,下巴搭在膝盖上的样子。心中一急,她直接扔下手中的食盒,上前两步将叶明苑从膝头拉了起来。
“你这孩子,膝盖受伤了不知道吗?还去压伤口,腿是不想要了吗?”
她焦急的语气间带着一丝明显的关切之意,叶明苑眨了眨眼,伸出手搂住了叶母的腰。
“娘。”
听出她语气中明显的鼻音,叶母的动作一僵,片刻后这才伸手摸了摸叶明苑柔软的头发,“怎么了?受委屈了?”
清楚叶母应该知道宫中发生的事情,叶明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她哑着嗓子问道:“娘,我们是在宫里吗?”
叹了一口气,叶母轻轻地拍了拍叶明苑的头顶,“你这小祖宗急怒攻心之下吐了血,加之脖子上和腿上都受了伤,太医说最好不要随意挪动,太子殿下仁德,便留你在宫中养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