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举着伞的江从颠着脚也跟不上他的步伐,只得尖声叫着:“陛下,伞!”
果不其然,凤和宫内一片热闹,众人未料陛下冒着这么大雨的来了,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请安。
皎皎心中一喜,低声商量着:“娘娘求求陛下,说不定就不用去了。”
殷却暄无力的摇头:“没什么用,反倒只会让他觉得为难,心里对我生了厌烦。”
姬亥转进内殿,殷却暄起身与他请安,鼻间嗅到了微弱雨水带来的土腥味儿。
辛幼娘只见姬亥身上月色白袍被雨水洇湿了大半,几缕湿发贴在额上,显得有些狼狈和乖顺。
“太后要你现在去请安”
殷却暄只听得姬亥语气虽温和,但略带阴沉,不知哪里惹恼了他,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扬起个勉强的笑来应付他。
“是,臣妾即可就去,不会让母后等急了的。”
殷却暄即便面上施了粉黛,特意抹了嫣红的口脂,依旧挡不住面色的憔悴,尤其紧紧握在胸口的双手,更是出卖了她的不安。
姬亥上前,弯腰用指腹擦了擦她唇上的口脂。
殷却暄因他忽然靠近瞪大了眼睛,身体僵硬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必去了,好生歇着,太后那边我去说。”
窗外一道闪电直直劈下,随着惊雷,大地似是都震颤了几分,殷却暄浑身一抖,忍不住闭上眼睛。
姬亥弯腰将她颤抖的身躯环在怀里,小心翼翼的去拍她的背安抚:“不怕,我在。”面颊亲昵的蹭了蹭她的发顶。
辛幼娘有眼色的带着人都退下去,留出空间来给二人。
殷却暄缓了半刻,才在他怀里闷闷道:“臣妾是一定要去的。”
“上赶着去挨欺负?”姬亥忍不住轻笑。
殷却暄听他的笑声,不知该作何回答。姜太后是个小心眼儿又记仇的人,这次不去,指不定下次磋磨的更狠,姬亥又不是每次都能正巧赶上,也不是每一次都乐意护着她。
“那我陪你一起。”姬亥见她不说话,像个小鹌鹑一样藏起来,又接着道,顺手摸了摸她冰凉顺滑的黑发。
华阴公主时刻都注意着凤和宫和隆寿宫的动向。姜太后一心想要姜氏再出一代皇后,怎么可能看殷却暄顺眼?她又是个惯爱折腾人的性子,指不定憋着什么坏水儿。
她这个嫂子的性子,华阴公主摸得一清二楚。
“咱们多久没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今日得闲,就去瞧瞧。”她描摹着熟睡儿女的一双眉眼,生得像极了他们的父亲。
津西捧着笑应下,他们公主何曾把姜太后放在眼里,从未给太后请过安,太后也不愿意召见公主。二人相见两生厌,见了面不掐起来就算好的了。
“太后娘娘,陛下与皇后都来了。”
姜太后托着下巴,竟是有几分小女儿的娇俏,看了眼外头的天:“护得倒是紧。”顿了顿继续道:“宣他们进来罢。”
“哀家倒是要瞧瞧,两年不见,这定陵郡主出落成了什么模样,将皇帝迷得连哀家的话都不听!”
因着先帝临终前再三要求姬亥好生侍奉姜太后,姬亥对外又是仁孝的形象,自然遵旨,晨昏定省嘘寒问暖,比姜太后原本的五个亲生儿子还要恭孝几分,事事以太后为尊。
殷却暄跪在软垫上给姜太后奉茶。
“给母后请安,母后请喝茶。”
姜太后斜依在座上,丝毫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
茶水滚烫,在三月微凉的天里冒着热气,姜太后不由得蹙眉。
这样烫的茶水,若是殷却暄有意泼在自己身上,恐伤了自己一身细嫩的皮肉。何况她今天本就是打着磋磨殷却暄的想法,必定不能轻轻放过去。
殷却暄娇生惯养,加之天气缘故,只端了不到半刻手就已经有些发抖。
她抿着唇硬撑着,忽的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茶盏接了过去,又将人揽着腰扶了起来。
姬亥将那茶盏子咚的一声放在姜太后面前的小几上,扯出笑来,分明极为和煦,却让人无端生出寒意。
“母后将这茶喝了罢,凉茶伤身。”姬亥温和的劝诫,一副孝子模样。
姜太后心里没由来的发凉,这小畜生整日言笑殷殷的,但她就是觉得邪性。但她不愿意露怯,转过头冷哼了一声,启唇想要开口。
“今天天气这么坏,太后这儿倒是热闹!”未见其人,倒是先闻其声,张扬肆意的笑钻入姜太后的耳朵。
姜太后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混着给华阴公主请安的声音,头皮发麻的快要炸开了。
第13章
华阴公主与姜太后不对付人尽皆知。二人年纪差了一辈,却是嫂子与小姑的关系。
华阴公主看不惯姜太后娇柔做作、奢靡无度,姜太后则看不上华阴公主高傲如斯,不将她放在眼里。
二人一对上,恨不得撕得你死我活。姜太后嘴皮子不如华阴公主利索,往往悻悻而归。
姬幼宜进来后也不行礼,径直找了姜太后右手边的靠椅缓缓坐下,微微扶了扶发髻,端的是仪态万千。
“好端端的站着做什么?快坐!”她抬袖招呼姬亥和殷却暄,俨然一副主人模样,丝毫不将这座宫殿真正的主人姜太后放在眼里。
姬幼宜自幼得宠,我行我素惯了,不给先帝请安都是常事,何况姬亥这个侄子,所以也无人指责她是否失礼。
姬亥笑容真诚了许多,不易察觉多了几分神秘莫测,带着殷却暄在下首落座,期待好戏开场。
殷却暄敏锐的意识到,自华阴公主进来后,整个殿内的气氛都变得不一样了,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她心里打鼓,也不多事的往里头掺和,随着姬亥一同坐下,双手交叠在膝上,异常端庄,下意识朝着身侧的男子看去。
姬亥替她扶了扶发上的金簪,小声道:“看着就是。”
殷却暄不习惯与人亲昵,她没有太多的长辈,父母早亡,祖母不善亲近人,兄长是男子,兄妹二人自然也不会过多有肢体接触。所以除却辛幼娘与皎皎这样自小贴身侍奉的,殷却暄对旁人的触碰都有些抵触。
姬亥这扶簪子的举动,着实有些过于亲昵了,让她为微微有些不自在,但想着二人的关系,硬生生忍住了向后退的欲望,只是身体依旧僵硬。
姬亥敏锐的觉察她的不自在,识趣的将手收回来,心里暗暗好笑,骂她小没良心的。
刚才打雷的时候害怕知道往他怀里钻,现在就扶个簪子都拘谨抗拒成这样。但一时也不好强求,时间长了,她总能习惯。
想起方才打雷作闪的一幕,姬亥抬眸,发现外头雨势渐小,雷电也停歇了。
姬亥看她安静的坐在那儿,眉眼精致,想要同她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若是问正事,未免显得过于生疏,那说些旁的……
姜太后那边有华阴公主来应付,全然不用他多费心。
思来想去,姬亥幽幽的开口问道:“昨夜睡得还好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脸上腾起红云,不自在的握拳轻咳了一声,目光游移。
反观殷却暄身体僵硬,大脑也一片空白,心里轰的一声像是火山岩浆喷涌,灼的她脸如春花嫣红。昨夜她睡得好不好,姬亥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两个人都装作若无其事,只是却没人再开口说话了,一时间陷入了莫名的尴尬。
姜太后与姬幼宜那边局势颇为紧张,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自然无人注意这头姬亥与殷却暄的悄悄话。
姜太后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转了头过去。
“这还下着雨呢,太后把人家小姑娘叫来折腾做什么?你老人家半截身子入土觉得寂寞,想找个人说话,也不看看天儿。若是今后觉得深宫寂寞,不妨遣人来找本宫,本宫倒是十分乐意跟太后话话家常。”
姬幼宜半歪着身子斜靠在椅背上,姿态慵懒闲散,素白的广袖半垂在地,迤逦拖延,周身的气势教人无法忽视。
姜太后抚着自己如同二八少女一样娇嫩的脸蛋,气得表情接近失控。
姜太后这辈子在乎的事儿仅仅两件,一是她倾国倾城的容貌,恨不得永远韶华,二是荣华富贵,奢靡至极的生活。她整个人冷血自私到了极致,当初儿子们和丈夫死了,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掉。
宫人们见怪不怪,华阴公主总是有能耐直击要害,让姜太后气得跳脚。他们虽然都是姜太后的宫人,但华阴公主得罪不起,况且忠心护主也得看这主子值不值得护。
“姬幼宜!哀家是你长嫂!”姜太后被踩了尾巴一样气急败坏的尖声道,放弃了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太后之姿。但她克制住自己拍桌的欲望,她一身细皮嫩肉,手掌的皮肤也娇嫩,拍红了多丑!
姬幼宜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水,傲慢的拉着长音:“是,长嫂,长嫂如母,您四十多岁的年纪了,是能生出本宫这么大的女儿来。都一把年纪了,脸上的细纹比衣衫上的褶子还要多,却对人家年轻小姑娘刻意刁难!”
她顿了顿,缓了口气继续:“你不就是见人家生的美貌,又年轻活力,心里妒忌,故意磋磨的?哦,还有就是陛下没乖乖听话立你姜家的女儿为后。太后娘娘针眼儿大心本宫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