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幼宜一口一个年纪大,都是在往姜太后心口上捅刀子,软刀子杀人不见血,却让姜太后心口被豁开了个大口子,嗖嗖的冒冷风。
姜太后满脑子回荡的都是姬幼宜说她年纪大,褶子多,年纪大,褶子多……她素来对自己的美貌抱有极大的信心,此刻却不由得抚上自己雪白的脸颊,心中升起恐惧。
“那哀家依旧是太后,母仪天下,岂容你如此无礼!”姜太后嘴唇颤抖,声音也颤了几分,捧着胸口不甘的叫嚣。
“那你还知道你要母仪天下?五个儿子没一个教的好!谋逆弑父!骄奢淫逸!你配母仪天下吗?”姬幼宜咚的一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不咸不淡的反唇相讥。
姜太后说不出话来,只有起伏剧烈的胸脯和铁青的面色昭示着她的愤怒。
姜太后几个儿子谋反,以及姜太后威逼陛下立姜氏女子为后被拒之事,在宫里算是人所周知的辛秘,人人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也就姬幼宜丝毫不避讳,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殷却暄吃惊的捂着唇,没想到华阴公主一张嘴这么厉害!
“谋逆弑父?”姬亥眼底暗光流转,微微垂下眸,嘴里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
因着生长环境的缘故,姬亥心思敏感细腻且阴暗。姬幼宜那“谋逆弑父”四个字刺激了他,让他不自觉深思,姬幼宜是在含沙射影他。姬幼宜心知肚明,他父皇和他的那几个兄长究竟是怎么回事。
姬亥深深看了一眼慵懒倚坐的姬幼宜,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但又被他悄悄压了下去。
姜太后已经开始与满满发难,难保今后生出更大的事端,姬幼宜的存在,是满满除却他之外的另一重安全保证。
姬幼宜看在殷却骁的情分上,也会对满满多加庇佑。就如今日,他分明已经跟来隆寿宫,满满不会吃什么亏,姬幼宜依旧放心不下,冒着雨赶来和姜太后呛上。
隆寿宫请安的闹剧在姜太后宣太医中匆匆告终。
众人心中升起果然如此的想法,姜太后再怎么能折腾,对上华阴公主照样还是得缩着。以往先帝尚在,姜太后有先帝护着,二人勉强能打个平手,如今先帝不在,两个姜太后加在一起也呛不过华阴公主一个人。
但是没人希望姬幼宜常驻宫里。一个姜太后已经足够难缠,若加上华阴公主,这偌大的后宫就得炸开锅,小皇后看着又是个软乎的性子,估摸着摆平不了这两座大佛。
陛下仁善恭孝,两个都是他的长辈,他哪个也不好偏心,最多只能在中间说说好话。
“凤和宫本宫也许久未曾去过了,皇后不介意本宫前去叨扰,讨杯热茶喝喝罢?”待姜太后抚着胸口,有气无力的被人搀扶下去,姬幼宜方才起身,理了理衣摆,亲切的同殷却暄开口。
“欢迎至极。”殷却暄的潜意识远远比她的脑子反应的要快,立刻就做出了回应。
华阴公主这个人,以她愚钝的脑子,实在有些看不懂。她虽然失了六年的记忆,却也是知道,华阴公主因爱生恨与他们殷家处处不对付,但近来处处袒护。
哥哥教她做人要恩怨分明,华阴公主对她来说,暂且是有恩的,她自然不能冷言冷语的。
姬幼宜笑容和煦的看着她。
不过两年不见,就已经脱胎换骨成了大姑娘,出落得愈发好看,再长两年,恐怕姜太后容貌最盛的时候都较她略显逊色。眼睛生的最好,与殷却骁一般,盈盈清澈,黑白分明,长而不狭,可惜失了大半神采。
另一边,姜太后对着水银镜,将脸贴得极近,一寸一寸细细的打量自己完美无瑕的脸,除却因年纪渐长,皮肤有些松弛外,依旧娇艳。
她对自己的容貌素来在意,因华阴公主的话,心中愈发芥蒂,一分的缺点放大到了十分,皮肤松垂就好似天崩地裂毁灭性的瑕疵。
“若生!若生!取珍珠白芷粉来!哀家要敷面!”姜太后殷红纤长的指甲狠狠扣着水银镜,面目狰狞。
她想起今日殷却暄来请安时那张年轻艳丽,不输于自己的面容,终于慌了。这个世上最美的女人,只能是她姜姒!就算她七老八十,也不允许有人比她更美!
作者有话要说:姜太后(捧着镜子喃喃自语):“魔镜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魔镜:“哦!我亲爱的太后,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正是您……”
姜太后(满意笑容.jpg)
魔镜:“的儿媳,小皇后满满!”
姜太后(笑容碎裂.jpg)
我!考!完!试!了!
我!放!假!了!(超大声)
第14章
姬幼宜说只是讨一杯茶喝,就单只是喝了杯茶,说了寥寥几句客套话便起身告辞,临走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姬亥。
刚下过雨,空气清新,带着花草初初抽发嫩芽的清爽气息,但有几分凉意,殷却暄捧着茶盏,陷入了深思。
她打小不算是顶聪明的,与哥哥的早慧简直天壤之别。加之她失了六年的记忆,就更不怎么聪明了。一件重要的事儿,往往要再三考虑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判断。
大梁的皇宫像是一团迷雾,把她主动裹了进来,教她分不清东南西北,也教她看不清这团迷雾里的人是怎么样的。
她变得迷茫,好像在这个地方,只有她一人是被抛在外的,所有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她要费劲全身的力气去琢磨猜测。
姬亥看她眉尖微微蹙着,大概是碰到了什么难以解答的困难,也不出言打扰她,只端坐一旁静静的喝茶,打量凤和宫的器物摆设。
凤和宫是历代皇后居住的地方,姜太后以往也是住这儿的,她性喜奢靡,万物皆要拔尖儿顶好的,她在凤和宫住着的时候不知翻修了不知多少次。
米黄色的花岗岩地砖,用金玉镶边弥缝,椒粉漆墙,正殿的抱柱上的凤凰眼睛都是荔枝大的红宝石。随便摆放的一件器皿摆件都是镶金嵌玉,晃人眼球。
这些还都是因新皇后入住重新按规格换过大半的,已经简素不少。
虽是华丽,却过于压抑,满满必定不会喜欢,等她眼睛好了,再照着她的喜好翻修一遍。
“陛下,娘娘,太医令于大人前来诊脉。”宫人低眉顺眼,压着脚步轻声禀报。
“让他去西偏殿候着。”
“是。”宫人行礼后退下。
殷却暄听姬亥让太医令候着,这才想起来上午时候说找太医来给她瞧瞧眼睛。她心里升起几分忐忑。
虽说宫里的太医都是医术超凡的,太医令更是其中翘楚,但两年里,她看过的名医不在少数,都说她这眼睛只能慢慢养着,兴许哪一天自己就好了。
姬亥察觉到她的情绪,想要牵着他的手,但想起她的抗拒,复又作罢,只是真诚的安慰:“这世上能人千千万,不少医术高超之人不肯为官,大梁国土广袤,就算太医令治不好你,也总有人能医的好你,别担心。”
殷却暄正眼去看姬亥,点了点头。
姬亥的风评在宫里宫外一向都好,他没有其他皇帝的霸道□□,却也不乏威严尊贵,让人心生亲近,却不会有失尊敬。
若非她对姬亥一开始就心有提防,恐怕也会被他的体贴和温柔迷惑的晕头转向。
她起身,却不慎被座椅两侧地砖上镶嵌的两排金狮子绊了个踉跄,两排金狮子每个只有拳头大小,以她的眼力,看不见也正常。
姬亥眼疾手快,在她摔倒之前,拦腰将人捞了回来。
殷却暄的低呼卡在喉咙里,脸上褪了血色,拳头攥的紧紧的,贴在姬亥怀里,只能听得见他强健有力的心跳。惊悸还未过,她手脚软弱的挣出姬亥怀里,退后一步请罪。
“臣妾……”
“你看,还是得牵着你走安全。”姬亥扬唇一笑,不等她请罪的话说出口,还是主动去拉了她的手,让她离自己更近些。
方才因险些摔倒吓得血色尽失,几乎都要掉金豆豆了,他怎么舍得让她再请罪。
思及她的眼睛,姬亥眼中的光彩暗了暗,将其中的阴狠尽数收敛。纵火害得满满有了眼疾之人虽已死,但他依旧余忿难平,满满是无辜的,权利之间的争斗,为什么偏要牵扯上她?
殷却暄亦步亦趋的跟在姬亥身后,她身体不好,所以手脚皆是冰凉的,姬亥温暖的手掌贴着她的掌心,除却让她觉得别扭外,还有些意外的感觉,好像这份温暖能顺着掌心蔓延全身。
姬亥步伐放缓,去适应殷却暄的速度,怕她跟不上自己的步伐再出什么意外。
“不要着急,莫再摔了。”姬亥温声的提醒身侧的殷却暄。
皎皎蹑手蹑脚的凑到辛幼娘跟前咬耳朵:“姑姑,你觉不觉得咱们主子跟陛下站在一起跟那天生一对儿似的?”
辛幼娘皱了皱眉,戳了戳皎皎的脑门:“你整日净想这些没用的,安心当值罢!”
于太医将近花甲之年,医德与医术齐高,算是受人爱戴尊敬。他自己翻查了殷却暄的眼睛,又替她诊脉。
不止是殷却暄紧张,姬亥心里也跟着一抽一抽的,怕有什么不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