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
司斳的肤色本就透白,眼下更是如同虚幻,然那唇色在虚弱里却仍是艳红,半阖着眼瞧向凉烟,微弱的声音里透出冷森。
“同你一道的是谁?可是宴星渊,他比我好在哪?”
凉烟见他状态不好,虽不喜他的话,也只当充耳不闻:“二哥应当正在赶来的路上,他懂得比我多,能帮你治伤。”
司斳本要无力阖上的眼,骤然染上深沉光亮,他伏着身子靠拢过来,目光死死咬住凉烟:“你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凉烟垂下眼眸,避开攫取炙热的目光:“想必九皇子应当明白,若非记着在彝城的帮助,我不会一再容忍无礼之举。真论交情,聊胜于无,还请九皇子早些断了念头,天下美人何其多,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司斳苍白的面色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粉,眼眸迷蒙,似乎意识有些不清明,再也撑不住身子,如摇摇欲坠的玉蝶,歪倒在草地上,声音虚弱却带着穿透之力。
“天下美人何其多,我也只想要你。”
凉烟见他说完话,便阖眼晕了过去,心里一突,忙俯身过去检查,伤口并未渗血,只面颊发红,伸手探了下额头,很烫。
“当真麻烦。”
检查过后刚站起身,便听到马蹄之声,凉烟忙抬头去看,宴星渊正快马加鞭而来,日头西斜,垂挂在他身后,日光如金芒流淌在身侧,熠熠生辉。
“阿桑,我给你抓了个可巴乎岩部落的人,你想去找人,我陪你一起,让他带路。”
听到这话,凉烟才注意他身前还趴着一人,看样子是晕过去了。想到盛会还未进行多久,她便被人挑出来比斗,颇感歉疚:“二哥来戈乌盛会,本是想对各部落实力摸个底,结果却因我而中途离场,破坏了打算,怎还记着我的事。”
宴星渊看到了昏迷的司靳,翻身下马:“我走的时候,与几个部落勇士交过手,实力已有了解,阿桑无需怪责自己。此人,不是嘉盛皇朝的九皇子司靳吗,怎会在此?”
“我逃出来的时候,见他被人追杀,顺手搭救下来的。”
宴星渊目光凝在司靳面上:“上次在渠城边境与嘉盛皇朝交战,此人劫了粮食,我稍打探过几分,听闻他是嘉盛皇朝里容貌气质最佳之人,哪怕关于他的传闻皆为阴鸷弑杀、手段残忍,也还是有无数女子为之痴迷。”
第一次听到宴星渊夸人,凉烟却从语气里听出不对味来,只觉后背一凉:“二哥,他额头很烫,我们先赶紧寻个安全的地方,搭上帐篷歇息。”
宴星渊瞧着司靳的目光更冷,如刀锋剑影扫过,藏着山雨欲来的风暴。
“阿桑摸他的脸了?”
习惯了宴星渊与她说话时沁出的温柔,骤然话语一厉,凉烟竟莫名心虚:“不是摸,他方才骤然晕过去,这才检查了一番。”
“阿桑既然在意,我来照顾他即可。”
默然行了一段路,宴星渊搭起帐篷,将司靳丢进帐篷里,喂过药后又拿水湿了帕子覆在他额上。
凉烟则是盘问起宴星渊抓来的那个戈乌人,他吓得不轻,结结巴巴说了半天才说清楚话。
他只是个杂役,叫做帕凡埃鲁,随着来这场盛会是伺候主子的。凉烟心头也明白,宴星渊抓来个身份不足轻重之人,可巴乎岩部落自然也就不会在意,无需担心他们会派人出来追踪寻找。
问起乌靳勒尔,他并不认识,也算意料之中,凉烟无甚失望,只要有帕凡埃鲁带路,去了可巴乎岩部落,想找到人就简单多了。
月白星稀,原野清旷。
司靳醒过来了,凉烟刚问完话,准备将帕凡埃鲁送到宴星渊这边时,便见那帐篷霎时化为乌有。
凉烟:……
司靳身上还盖着被褥,眸色满是森森冷意,虽半坐着,气势却并不输站在身前之人。
宴星渊垂手站立,神色淡漠,看起来宁静无波,然身上的气势却是带着形同毁灭的压迫。
凉烟忙提着帕凡埃鲁挤到两人中间,隔开胶着在一起的目光。
“二哥,从盛会出来一直没吃东西,我刚猎到只羚羊,现在便烤了吧。”
宴星渊收回目光:“我来。”
司靳轻笑,望着凉烟的模样风流昳丽:“烟儿,我想吃你亲手烤出来的羊腿。”
宴星渊周身气势猛然间迸发,吓得帕凡埃鲁嗷了一嗓子缩起身子,他还清楚记得被抓时的恐惧,宴星渊将他提在手中轻如无物,纵身飞跃下还能同人交手,几番下来,他愣是在阵阵刀光剑影里活活吓晕过去。
凉烟瞪过去:“吃肉?别想了,你就只准喝粥。”
司靳微仰头,因受伤的缘故,衣衫只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瓷白如玉的脖颈,唇角微勾:“烟儿还是这般体贴,本王受伤了,便管着我的嘴,不让贪食。”
凉烟蹙眉,只觉他烦到叫人头疼:“贵为一朝皇子,想必有的是人前仆后继赶来伺候,既然醒了,还是通知你的人来寻你为好。”
司靳见凉烟面有恼色,噤了声,只挑衅望向那道背影。
宴星渊在不远处已架起了火,帕凡埃鲁瑟瑟发抖站在一旁,扛着让他抖腿的凌冽寒气,清理羚羊。
凉烟行过来时,宴星渊便将周身肆掠的气势收起,闷头拨弄面前的火焰。
“阿桑与他熟识?”
宴星渊不悦,她自是感受到了,虽觉着没有必要同他解释,但也不想看到两个人剑拔弩张。
“他以前帮过我几次,也算是救过我的命。”
宴星渊望过来:“阿桑遇到过危险?什么时候?”
在彝城,只知云九这层身份时,他以面具示人,想来是不想身份被人知晓,凉烟略思忖,没有擅自透露,只含糊道:“总归是安全渡过,不提也罢,所以今日见着他,才会出手搭救,我知霁月王朝和嘉盛皇朝是死敌,应当水火不容,但我并非忘恩负义之辈,望二哥能谅解。”
宴星渊冰冷如霜的面色缓和下来:“阿桑以为我是在介怀他的身份?他是谁,我不在意,在意的,只有阿桑同他的关系。”
第八十章
同司斳的关系?那还能有什么关系。
凉烟稍偏头, 因没了帐篷, 月光清晖径直洒落, 司靳一直紧咬着瞧向她, 目光碰撞, 凉烟慌忙躲开。
“二哥多虑了,我同他,连友人都算不上。”
宴星渊绷着的脸稍柔和下来:“原来是硬凑过来的, 既然没什么交情,明日我们便与他分道扬镳吧。”
司斳的人都死了, 他自己又受了伤,直接扔下不管有些于心不忍,凉烟想了想, 温声道:“以他的身份,想必很快便能联系到自己的人,等人来了,我们再走。”
宴星渊接过帕凡埃鲁清理好的羊腿,撒上粗盐, 架上火烤:“好,待晚些由我来跟他说。”
随着烤肉金黄冒油, 香气随着晚风飘散, 勾得人舌下生津。
凉烟一整日都没怎么吃东西,便巴巴望着。
宴星渊一回头,瞧见凉烟馋嘴的模样,拿匕首轻巧割下小块肉, 拿帕子包好递过来。
“你先尝尝,里头的肉还没熟透,再等等。”
凉烟接过,刚咬下一口,便听见咕咚,是清晰吞咽口水的声音。
偏头去看,蹲在一旁的帕凡埃鲁正直勾勾瞧着凉烟咬下去的烤肉,见两人望过来,霎时吓得瑟瑟发抖,想挪开目光,却又忍不住反复横扫。
宴星渊又切下块肉来,没那般讲究用帕子包上,直接朝帕凡埃鲁扔过去。
“饿了先吃一点。”
帕凡埃鲁接过肉,看宴星渊的眼神,没了先前的惧怕,一副感动到要哭出来的模样:“你们对待我这个俘虏,比主子待我还好。”
烤肉的同时,旁边吊了罐粥,里面放了蘑菇野菜和小米。
待吃完,帕凡埃鲁已变得极为殷勤,主动去帮忙搭帐篷,凉烟原本想提着粥去给司靳,却被宴星渊抢了过去。
“阿桑早些歇息,我来便好。”
凉烟也不大想接触司靳,应了声,只是还不待歇下,便见那刚搭起来的帐篷,再次化为乌有。
凉烟:……
望过去,发现两人的气势比先前更加恐怖,帕凡埃鲁在威压下,吓得趴在地上一寸寸爬出来的,站到凉烟身边时,腿还在哆嗦。
“太吓人了,站在他们之间,就像站在风暴中心,随时会被撕裂。”
凉烟担心他们打起来,只能硬着头皮挤过去。
“你们又怎么了?若实在不和,那便一人一个帐篷,分开来。”
宴星渊冷起来的模样,比之冰川冬雪也不为过,眸子仍定在司靳身上,似乎要将人冰冻。
“帐篷都叫他给毁了,今夜只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席。”
司靳狭长的眼里是比狼还要残忍的冷森,瞧着宴星渊,如同随时都会给出致命一击的凌冽危险,鲜红的唇弯起一抹弧度。
“别向烟儿恶人先告状。”说着眼眸一转,掀开被褥,朝凉烟指了指自己的腹部,“你的好二哥跟我动手,伤上加伤,还想要甩开我,分道扬镳?伤了人,还想跑?休想。”
凉烟望过去,司靳腹部的纱布沁出血迹,染红了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