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很瘦小,蹲在窗台底下,在凉烟探头望过来时,它似有所感,仰起头,靠在瘦弱的脊背上,猫脸儿是不符合身子的圆润,一对琉璃琥珀般的眼睛,瞳孔张大,无助又略呆的模样,叫声骤然急促娇腻,站起身,抬起前爪的软垫踩在墙面上,似乎想要更靠近些。
凉烟心头瞬时软化一片,忙起身一跃,径直从窗台纵了出去。
“烟儿。”司靳紧随其后纵出,在看到凉烟蹲身抱起一只湿漉漉的小猫时,目露不解又有几分嫌弃,“这猫儿脏兮兮的,若可怜它,交给掌柜的便是,何须亲自抱着。”
喵,猫儿窝在凉烟怀里,眼睛望向司靳,软软叫了一声。
凉烟没有理会司靳,抱着小黑猫回了房间,叫掌柜的送来木盆和热水。
司靳瞧见凉烟亲自给猫儿洗澡,端的是小心翼翼又仔细温柔的模样,声音里带上阴沉沉的冷意。
“烟儿,你待一只猫,都比待本王好。”
凉烟瞥他一眼:“它只是只猫,你莫不是连只猫都要嫉妒?”
司靳冷冷瞧着,那猫儿在氤氲蒸腾的木盆里非常乖巧,任由热水浇在身上,正扭头望过来。
司靳将眼轻闭,抬手轻捏鼻梁,是了,这只是只猫儿,但他也是真的嫉妒了,真想让她眼里再无别的关注,除了他。
“烟儿,我知宴星渊是我最大的敌手,但同他比,论样貌,本王绝不输他,论身世,本王比他更好,论情趣,他就是个愣头青,绝不如本王能取悦你。所以,烟儿为何待本王如此冷淡?”
凉烟将小猫从水里捞出来,裹上帕子擦着毛发,对司靳所说充耳不闻,头也不抬:“云九,将桌上的碎肉和羊奶拿过来。”
等了片刻,没动静下凉烟才抬头看去,司靳站在那里眸色沉沉,一副欲要发作又极力忍耐的模样。
索性站起身,准备自己去拿,司靳却倏地动了,抢先一步端了碗,黑着脸蹲身,递到小猫面前。
应是饿极了,小猫喵呜一声便埋头啧啧喝起羊奶来。
凉烟伸手顺着猫儿背上的毛发,动作很轻:“黑漆漆一团的小家伙,以后就叫你小黑吧。”
司靳挑眉:“烟儿要养它?”
小黑可爱得紧,凉烟见到便喜欢,但是想到现今在戈乌,她只能随军队回京都,骑马赶路需得一个多月,猫儿不知能不能经受得住颠簸。
“先养一段时间,待我回去时,便交托给客栈老板。”
司靳瞧见凉烟面上的不舍,似想到什么,轻笑:“烟儿可将小猫送给我。”
凉烟一怔,她能看出司靳压根就不喜欢猫儿,想到他那不可理喻的嫉妒心,生出戒备:“杀人都要挫骨扬灰的云九殿下,莫不是连只猫儿也不准备放过?”
“若要弄死它,方才烟儿抱起来时,本王就直接拧碎它的脑袋了,又何须等。”
凉烟依旧不大信任,瞧着司靳,待他继续说。
“烟儿从未送过我什么东西,既喜欢这小猫,那便送给我吧。”
凉烟微愣,这人脑子和别人的,是不是不太一样?
见凉烟不说话,只怔怔瞧着他,司靳靠拢,伸手在她衣襟上捉下几根小黑的毛发。
“以本王的身份,它想吃什么没有?送给掌柜的照顾,如何及得上送给我。而且,阿桑想见它了,本王便带着它一起去见你。”
凉烟知晓他打的什么主意了,抱起吃饱喝足、正靠在脚边撒娇的小黑,一把塞进司靳怀里。
“真想我送给你,那便让我看看,你能不能照顾好它。”
小黑似很喜欢亲近人,一靠到司靳怀里便细声叫着仰头去蹭。
司靳皱眉,抬手就丢,苍白的面上冷气森然。
“何须我来照顾,本王安排十个人来照顾它可还够?”
小黑身子柔软,轻巧落地,虽没伤着,但吓得瞳孔放大,唰地跑到凉烟脚边。
凉烟也懒得与他废话,径直将人往外推:“出去!”
司靳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一把握住凉烟手腕:“本王待你已克制守礼,你却为了只小猫与我发火?”
凉烟不说话,只仰头瞪他。
司靳面上风起云涌,最终还是松开手,一言不发,转身走得很快。
接下来几日里,凉烟发觉小黑着实粘人,许是流浪过,有了依靠便格外害怕失去,需得时时有人守着看着,否则它就不安,喵呜叫个不停。
凉烟大多时候都将小黑抱在怀里,摸起来软乎乎的,直叫人爱不释手。
司靳那日虽是恼然离去,但因着凉烟,还是会冷脸帮忙照顾小黑,偶尔也会僵着手,粗重摸一下小黑的头。
“乌靳勒尔有了消息,他回了部落,我会叫人继续守着。”
“多谢。”凉烟稍安心几分,有人盯住他,后面不管有什么动作,总能有反应时间。
“明日该回去了,这次追杀,他们找了不该找的人,本王绝不会再轻饶,让他们多活这段日子,已是恩赐。”
凉烟没有多问,只客套一句:“一路小心。”
“本王要走了,烟儿可有不舍?”
凉烟淡淡瞥了一眼,她高兴都来不及呢,怎会不舍。
“没有。”
司靳定定瞧着凉烟,端详良久才出声:“铁石心肠的小姑娘,待本王处理完事情,便去见你。”说完一把提溜住凉烟怀里的小黑,“猫儿既然送给了本王,那便带走了。”
司靳带走小黑,凉烟并未多说什么,他身份尊贵,只要安排下去,小黑自会被照顾得妥妥帖帖。
前线来了消息,初战告捷。
凉云天回瑕宁城稍作休整,凉烟带着憋了良久的疑惑过去,也不绕弯,直接开门见山。
“乌靳勒尔,可是父亲的人?”
听到乌靳勒尔这个名字,凉云天略有惊讶。
“的确是我的人,烟儿是从何处得知?”
凉烟心头微沉,追问:“可乌靳勒尔是戈乌人。”
凉云天低头去翻线报,浑然不在意:“烟儿在戈乌盛会上恰巧碰着他了?乌靳勒尔虽是戈乌人,但实则是安插进去的探子,不只是戈乌,还有嘉盛皇朝和邑磐,皆有这样培养了多年的自己人,只待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第八十三章
乌靳勒尔是安插进去的探子?
几年后的事, 凉烟没办法去细说, 只试探问道:“父亲可有许诺过乌靳勒尔什么?”
凉云天抬头瞧上一眼, 似奇怪凉烟竟会问这种问题:“安插出去的探子, 皆是孤儿, 打小便培养定性的,何须给他们许诺?”
凉烟略思忖,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乌靳勒尔是父亲培养的探子,但他被另外的人发现并且许以好处, 使得乌靳勒尔倒戈,不仅隐藏自己探子的身份,还反过来诬陷一把。
若是这样, 那策反乌靳勒尔的人,才是真正想要陷害凉云天的。
抓住乌靳勒尔逼问?那人既然能策反,一定也做好了万全准备,逼问到结果的可能性不大,反而还会打草惊蛇。
凉烟思来想去, 庆幸司靳留了人盯住乌靳勒尔,说不定将来能有所发现。
“烟儿站着作甚, 说完了先坐下等上片刻, 待我写一封信件,再来检查你近日武功进步如何,顺便教习你轻功。”
凉烟不仅没去坐下,反而行至凉云天书案前站定。
“父亲, 您需有对乌靳勒尔留有防备,即便是从小培养的自己人,也可能有叛变的一天。”
凉云天面色一肃,有了分严厉:“烟儿不得胡说。”
凉烟张了张嘴,知晓再说下去,只会让父亲更为不喜,默了声,她需要有证据。
战事持续到七月,接连败下了三个部落,瑕宁城再次得以安宁。
宴星渊毫无意外立下大功,耀眼到军中只要提起他,每个人皆是赞不绝口的敬佩。
而初参军的卫忱仓,表现也极为杰出,升为伯长。
一个多月的路程,凉烟随军回京都时,已是金秋八月。
一年,真正过去了。
凉烟回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娇弱得连手指都能被沙包袋的粗粝磨破,会在离家随军的路上,夜不能寐偷偷地哭。
现今,她耍起刀枪剑来,已不输男子,心性也坚韧不少,这一年,很苦,但踏实。
回到将军府,凉烟先是伴了母亲和桑儿几日,这才恢复每日练武的习惯。
“小姐,半月后老爷便要出征邑磐,我们还要随军而行吗?”
冬亦的习武天分不够,现今还是以体力训练为主,凉烟练剑,她便在一旁绑着沙包袋打拳,习累了,坐下来,擦着汗气喘吁吁地发问。
凉烟也有些疲乏,收起剑:“无需随军了。”
冬亦从石凳上跳起来,杏眼瞪得溜圆:“当真?”
凉烟点头,坐下来歇息。乌靳勒尔已有司靳的人盯住,习武的基础也已足够夯实,她自然就无需再随军而行。
冬亦忙给自家小姐擦汗倒茶,面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随军路途艰辛,风餐露宿不说,每日里还只能穿男装,束长发,哪有在京都来得舒坦。
“小姐的五官,现在是愈发长开了,不施粉黛便已是莺惭燕妒,这身量也高了些,小姐,明个儿去做几件衣裳吧,奴婢要将小姐打扮的叫所有女子都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