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势地动山摇,凉烟隔着距离,站在高台之上也能感受到一阵猛烈心悸。
号角长鸣,幽远传开,交战处大片战马兵士倒下,惨叫鸣嘶下鲜血漫天飞溅,染红了大片雪地,蜿蜒成溪。
凉云天带的银甲军长驱直入,硬生生冲杀出一条血路,将嘉盛皇朝的夹击冲破,杀伐之气有如实质,竟继续朝着对方军队贯穿冲杀而去。
嘉盛皇朝的军马瞬时又开始收拢,布阵成一柄尖锐长剑,剑锋对上箭尖,强强相碰。
凉云天领着银甲军来势如风,去亦快如风雾,在极致的默契下,银甲军急速散开,已再无方才的肃杀齐整,竟是直接化整为零,分散至四面八方。
嘉盛皇朝所有将领的目光皆聚首在凉云天身上,派出精英铁骑全力追击,看起来势必要趁机抹杀,连将领们也纷纷手握兵器冲杀而来,目标皆是对准了凉云天。
凉烟在高台上看得心惊肉跳,眼看着血肉横飞,霁月王朝的兵士踩着倒下去的尸山血海,源源不断冲杀围剿,紧张地双手捏在一起,身上冒出了冷汗。
“那边有一支百人骑兵队在做什么?怎离了阵型,胡乱冲击?”
“有人在挥舞阵旗,他们在布阵?仅一百人能如何?”
“他们是在掩护!”
“快看那个一马当先如过无人之境的小子。”
“他想做什么?!”
“我认出来了,他不就是那个一路高升,才刚晋升为中郎将的小子吗?”
“宴星渊。”
“是二弟!”
墨莲生在此等场合专注着噤了声,此时再也忍不住惊呼。
他们站在高台上,整体局面都囊括眼中,哪里有异常,很快就能发现,但是在战场的军队,他们身处其中,又只是区区百来人的变故,根本无从发觉。
嘉盛皇朝所有将领的目光,依然锁定着凉云天,和精锐银甲军。
凉烟望着满身肃杀气势的宴星渊,只觉他如神兵骤然天降,在风雪中以磅礴之势纵马如电,银甲寒冰,眉眼里盛着如深渊极地的凌厉冷森。
凉烟身体里血液在奔涌,心头肃然,望着千军万马里的宴星渊,就像是看着另一个人,很难将他与平日里叫着二哥,还会喂她吃粥的那个身影重合起来。
他本是龙腾天际,熟稔相处过后,竟是模糊淡忘了他上一世的满身华光,惊艳绝伦年少封王,那是霁月王朝建朝百年来唯一被奉为战神之人。
宴星渊队里的百人兵士配合默契,斜地里形同其羽翼,助推着急速靠拢嘉盛皇朝正中心,那里一辆华贵车辇停驻,其上端坐着一位华服男子,其旁还有将领随身守卫,华服男子是来此助势的嘉盛皇朝六皇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逐在凉云天以及不断变幻阵型的银甲军上,待发现宴星渊时,他已靠近到车辇不足二十米的距离。
他的百位兵士开始疯狂后退,独他一人只身单骑。
眼见有人如此胆大包天,嘉盛皇朝的六皇子慌忙抬手下令,羽箭如飞蝗射出,宴星渊座下的马儿瞬时中了几十支箭,哀嘶倒地。
宴星渊在马儿倒地前就已飞身而起,手中长剑快如一道光华,斩断身前所有箭矢,几乎是同时,又有一排长/枪刺来,宴星渊一脚踩踏上密集而来的长/枪,借力下如离弦之弓,飞纵而出,竟是将二十多米的距离瞬时拉近。
那六皇子失了镇定,慌乱着抱头惊呼:“护驾!护驾!快拦住这贼子!”
六皇子身边的将领手中长/枪一抖,拦身迎上,眼见距离过近,弓箭无用,六皇子身旁围拢的兵士皆举起刀剑朝宴星渊砍去。
雪又开始大了,狂舞飞扬,宴星渊身轻如燕,飞纵间手中长剑挥扫而出,竟能以一敌百。
六皇子骇得心胆俱裂,竟然弃了车辇想跑,护在他身前的将领同样惊惧不已,但仍是一往无前朝着宴星渊全力攻去。
宴星渊身形却是陡然飘忽,如一抹轻影,在雪花纷飞间如幻影朦胧。他径直避开了将领的攻击,不与其纠缠,只身形更快地朝那惊慌爬下马车的六皇子扑去。
六皇子脚刚落地,脖子上就多了一道凉意,低头去看,是泛着冷光的长剑,一时间吓得腿软,几乎就要晕厥过去。
宴星渊迅速靠拢,将人提在手里,长剑仍横旦在六皇子脖颈间。
那将领一时呆若木鸡,难以置信地瞧着宴星渊,随即急忙抢过其旁将旗拼命挥舞,不远处看到信号的士兵吹起号角,其声急促,一时间整个嘉盛皇朝的军队骚乱起来,随之快速收拢,与霁月王朝的军队拉开距离。
本是杀气弥漫,两军交战正酣,眼下却是骤然停战,所有将士皆瞧向了挟持住六皇子的宴星渊。
高台上,两位将领一时振奋欢呼。
“功名竟谁成,杀人遍乾坤!”
“这小子绝了,当真是天纵将才,上得前线才数月,便已是屡建奇功。”
凉烟脸上也泛起光辉,定定瞧向大军中央,凭一己之力便擒下敌方才随着援军前来助阵的六皇子,此时军力不够,明显不敌的局面彻底被扭转。
天地在这一刻,彻底静下来,没了惊天动地的厮杀声,也没了血染长天的冰冷,只有兵戈烽烟的寂静。
凉烟瞧着千军万马当中淡然而立的宴星渊,恍惚间只觉天地为之一宽,日月也随之高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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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原来同一个人, 在不同时刻, 是全然不一样的。
上一世凉烟认为宴星渊是一道光, 能掩去周遭所有事物。这一世相处多了, 便觉着他虽比旁人出彩许多, 但也还是人,她不再有仰望心中神祇般的卑微如尘。
而此时,于千军万马当中, 她瞧着他,那满身的华光仿若一瞬间又回来了。
以六皇子做要挟, 嘉盛皇朝认降,持续了数月的征战,以霁月王朝的胜利告终。
大军班师回朝, 凉烟几人随着一道赶回京都。此次因军队不再缺粮,将士们并未经受残酷境遇,这场仗得以提前打完。与来时不同,所有人脚程都快上许多,年关当头, 每个人都急切往家赶。
凉烟一路上也是快马加鞭,想起母亲和桑儿时, 她心里便觉着路上的日子太过漫长。
待赶回京都, 恰逢赶上庆新岁,城内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凉云天军马一进城,便如往昔那般, 百姓们自发夹道欢迎。
凉烟和宴星渊、墨莲生也到了分别之时。
墨莲生和温芷共乘一骑,自回了京都,他就没有太多笑脸,此时望过来道:“三弟,你家在何处?待过几日,我们兄弟几个出来聚聚。”
凉烟眼神飘忽,随口胡诌:“父亲母亲管教甚严,恐怕暂时出不了府。”随之又温声道,“祝愿你们两能突破墨家的阻碍,早日定下亲事。”
墨莲生是个想法简单,不愿深究的,从未怀疑过凉烟身份,点了点头,只是在听到她后半句时,神色并不乐观。
而宴星渊却知柏桑定为化名,毕竟不参军便能去新兵营受训,身份绝不简单,然京都里的世家贵族就那么些,没有一个柏姓。
见凉烟不愿说,宴星渊骑着马儿上前两步:“阿桑,你若是得了出来的机会,便去京都的清河酒庄留个信,我们很快就能赶过来。”
凉烟含糊着:“大哥二哥放心,来日方长,我们见面的日子还多着呢。”
宴星渊却是执拗:“那便给个准话,来日方长,是哪个来日?”
墨莲生在一旁也接话:“三弟,你莫不是不愿见我们?”
凉烟无法,只能摸了摸鼻子讪笑:“怎会不愿见,得了空,我定会去清河酒庄留信。”
宴星渊又定定瞧上几眼,这才打马离去,墨莲生走时还不忘叮嘱酒庄的具体位置。
待两人离去,凉烟领着冬亦和卫忱仓走了小道,从侧门进的将军府。
父亲已经先一步回了,母亲抱着凉奚桑候着,见到凉烟,顿时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眼眶泛红。
“几月不见,烟儿黑了又瘦了,也长高了许多。”
其怀里的凉奚桑扭过身瞧向凉烟,眼睛黑亮湿润,温软地发出简单字节。
“抱,抱抱,阿姊。”
第一次分别这般久,凉烟一路上早就按捺不住,眼下扑过去双双抱住。
“母亲,桑儿,我好想你们,一直想,做梦都想。”
章雁菱忙将人往屋里引:“外头冷寒,你脸颊怎这般冰凉,先进屋再说。”
屋子里烧了炭火,暖烘烘的,冬亦和卫忱仓先退下去了,今日正是庆新岁,府里的下人们正忙得热火朝天,他们需得去帮忙。
坐下喝了几杯热茶,身子有了暖意,章雁菱拉着凉烟的手,两人絮絮说起闲杂琐事来。
凉烟不敢说营里受过的那些嘲笑,只说她如何让他人刮目相看,拿下了各项考核第一。
凉烟说得简洁,章雁菱却是心疼得厉害:“少糊弄我,专捡好听的来说,为娘活了这么多年,如何不知光辉背后堆砌的都是苦涩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