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卖艺不卖身,不过是噱头罢了,当了□□还要立牌坊。”
“听说萧山王想纳她为妾,都被拒了呢。”
“萧山王虽说年岁大了些,但她一个勾栏瓦舍里出来的,也敢如此清高?”
凉烟听得这些话,再瞧其旁那几桌,便觉她们的嫉妒都快要溢出来了。上一世她为了吸引宴星渊,拼了命去博得美名,不管是容貌还是才情,她都夺下了当之无愧的京都第一,那时她便感受过了,来自看着端庄贤淑的贵女们,心中深深的恶意。
上一世她没有好友,流言蜚语,暗里诋毁,这些手段她瞧不上,也瞧不上那些表里不一的人。
思绪飘飞间,有一位婢女行过来福了一礼,送上一樽酒。
“我家主子邀凉小姐共饮一杯,还请莫要推却。”
凉烟顺着婢女指引去瞧,见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貂鼠毛领下,着一件水红色窄袖短袄,披着缎狐肷褶子大氅,模样生得俏丽,看过来的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凉烟迟疑:“你家主子邀我共饮?你家主子是谁?”那姑娘她并不认识,看起来极不友善的模样。
那婢女举止虽恭敬,神色里却带了分倨傲:“我家主子是祎澜郡主,凉小姐不接酒,莫不是瞧不上我家主子?”
祎澜郡主?凉烟与其未有分毫交集,虽疑惑,但也不想给将军府招麻烦,接过酒樽一饮而尽。
“岂会不愿,谢郡主赐酒。”
那婢女又福了一礼,退了开去。
凉烟见祎澜郡主仍目光不善望着自己,索性别过眼,她要看,便让她看好了,继续瞧向大殿中央的绝色舞姬。
只是刚瞧过去,那些舞姬骤然间提起裙角,身姿袅娜地向角落里退去。凉烟疑惑望向金銮宝座上的垣帝,常公公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垣帝面色不大好看,只挥了挥手。
常公公直起身,高声唱喏:“宣嘉盛皇朝九皇子司靳进殿!”
满殿哗然,嘉盛皇朝?两朝长年征战,算是死敌,竟敢在正旦朝会这种日子到霁月王朝来?这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一行人刚踏进来,凉烟便发现女眷席这边倏地静了下来,随即是一口口倒吸冷气的声音。
凉烟瞧清后,目光也随之一亮,领头那男子头顶金冠,着紫色暗银纹锦袍,在外头披了银狐裘镶边的鹤氅,一圈雪白毛绒领子轻巧包裹住脖子,一身装扮尽显贵气绝伦,但更贵气的,是那人容颜。
瓷白如尊贵名玉的肌肤,眉尾轻扬,一双丹凤眼狭长,面上带着清而浅的淡淡笑意,红朱砂唇色在白到透光的肌肤下显得尤为妖艳,嘴角牵起完美弧度,虽是笑着的,却透出诡而艳的气质,不仅不觉得亲和,反而叫人心底森凉。
嘉盛皇朝的九皇子司靳?凉烟蹙眉,那不就是两朝交战时,劫了霁月王朝粮草的人吗?
凉烟在打量司靳,而对方在行走间也将目光投了过来,将眼轻眨,笑意更深,随即才站至垣帝面前,只懒散敷衍地行了一礼,桀骜模样引得殿上再次哗然。
男席那边是愤然,女席这边却是捧脸轻呼。
凉烟瞧着司靳的轻佻眨眼,心头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这人……怎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垣帝说话自带上位者的威严:“不知嘉盛皇朝九皇子不请自来,意在何处?”
司靳在这股威严之下,尚能一派闲适:“霁月王朝出了两个我极感兴趣的人,故而带了贺礼,千里迢迢在正旦朝会之际赶来,一来祝贺,二来便是见我想见之人。”
垣帝见司靳全然不受威势影响,眸色渐深:“哦?不知能让九皇子感兴趣的,是谁呢?”
司靳将目光在男席那边一扫,很快定在某个方位:“虽只是听闻,并未亲见模样,但听说一骑孤绝,于千军万马中挟持我六哥的人,有着天人之姿,如今一瞧,果真如此,宴星渊,想必就是你了?”
司靳抬手指过去,所指的赫然就是宴星渊。
宴星渊端坐在桌前,脊背挺直,只清冷对视过来,不发一言。
眼见两人目光对上,在空中交织,截然不同却强劲的气场相互碰撞,垣帝出声打断:“不知九皇子想见的另一人,又是谁?”
司靳收回对上宴星渊的目光,面上带了几分光彩:“今日一见,宴公子名副其实,实力强劲,容貌气质又俱佳,棋逢对手实乃畅快之事,期待日后我们能有交手的机会,至于另一位我想见的人。”司靳目光在女眷席轻扫,引得一帮贵女轻呼,唇角笑意更深,眼尾一颗小痣如黑钻醒目,“我想给她个惊喜,眼下还未到说出的时候。”
这番话更是引得女眷席上的姑娘们眼眸如水,脸红心跳,皆暗暗有了分期待。
虽是不喜嘉盛皇朝来人,但既然已经来了,还是得保持一朝之国的大气,垣帝给司靳赐了座。
声乐又起,馥水瑶领着舞姬回至大殿中央,美酒佳肴也随之奉上桌。
待几曲舞毕,舞姬们尽数退下去换装,此时宴席氛围热烈,垣帝赐酒群臣,提出饮酒作诗以增雅兴,为新年助彩。
那帮文臣顿时争先恐后出口成诗,一时氛围更热,垣帝见活跃的都是男子席位这边,笑望着女眷席:“姑娘们莫要羞怯,大胆展示出你们的才情便好。”
得垣帝开口,女眷这边也不再端着了,且男子席那边有两个那般好看的人在,她们早就按捺不住大放异彩的心思,也纷纷抢着起身作诗。
没过多久,祎澜郡主便站起身,施了一礼:“臣女不才,作不出诗来,唯书法尚且拿得出手,即是庆新之际,书写对联倒也应景,还望圣上恩准。”
垣帝笑着点头:“朕准了。”
那祎澜郡主行出,却是又施一礼:“只臣女一人书写,无甚意思,得有人比拼才叫有趣,有一人,我听闻很是了不得,志气也高得很,请圣上准我与她比试一番。”
垣帝来了兴致:“准了,给朕说说,这位了不得志气高的,是谁?”
祎澜郡主目光锁定一人:“凉大将军之女,凉烟。”
第六十二章
“凉大将军之女, 凉烟。”
在瞧见祎澜郡主行出时, 凉烟就预感不妙, 只是没想她竟如此直接, 提出要跟她比书法?还说她了不得、志气高?
凉烟压根就不认识这祎澜郡主, 对方挑明了要针对,凉烟茫然之下也只能自认倒霉,站起身垂头行礼:“祎澜郡主谬赞, 臣女无甚志气,也并无甚了不得的, 书写之字形同狗爬,郡主想要比拼,实在是找错了人。”
那祎澜郡主似料到凉烟会推辞, 眉目微扬:“凉家乃开国元勋, 武将世家,凉大将军实属当之无愧的英雄豪杰,护王朝百姓无忧山河,如此令人敬佩的凉家, 唯一的嫡女却如此怯懦?”
凉烟不想给凉家惹麻烦,但这祎澜郡主摆明了是要找麻烦, 凉烟魏然自立, 不动声色道:“如此,臣女却之不恭,献丑了。”
垣帝笑起来:“好,很好, 你们尽管比,赢了的朕厚赏!”
两张案桌被抬出来放在大殿中央,上面摆好笔墨纸砚,祎澜郡主和凉烟抬步行出。
祎澜郡主高傲掀眼,从头到脚将凉烟打量一番:“算是没有辱没将军府威名,有几分胆量,本郡主拭目以待。”
凉烟没说话,只微施礼,稳步行至案桌前,拿起笔蘸墨,有清新如竹的清淡香气萦绕鼻尖,将宫中御用的白鹿纸摊开来,指尖抚过,匀细光滑,这些皆是上等之物。
席位上,冬亦原本垂头守礼站在凉烟身后,此时免不了蹙眉望过去,琴棋书画里,小姐最喜欢的是琴棋,书画却是不曾细琢过,这祎澜郡主非要找上自家小姐比试,那小姐岂不是成了陪衬?
先前问凉烟身上皮裘的女子笑着朝其旁几桌宣扬:“武将之女,就是与我们这些真正的贵女有所不同,上不得台面。方才我瞧她那件狐狸皮裘不错,本想问问是哪间匠作处做的,她居然说是山上猎的,你们说粗不粗俗?”
“京都里有才情的,大多会出席各种风雅聚赏,她面生得紧,想必是从未参与过的,倒是祎澜郡主,她那手书法我见过,的确不错。”
“祎澜郡主性子跋扈,也有几分爱出风头,单挑那凉家小姐出来,想必是想压上一头,给自己多添几分光彩。”
那些议论之词,也都只敢压着嗓子说,凉烟不觉分毫,她已专注持笔,动作端正,静气凝神,看起来倒颇有几分大家风范,其头微垂,火红的狐狸毛衬着雪白面庞,如朝霞映雪,垂下的睫毛卷翘,美好如仕女画般静谧。
祎澜郡主先是瞥了凉烟一眼,冷笑一声后也拿起笔,缓缓铺开白鹿纸,稳稳落笔,细腻地横平竖直转动笔锋,如精巧地勾勒着画卷一般。
凉烟在略微思忖过后,骤然重重落笔,将肘横扫,动作肆意潇洒,在纸上飞快游走,与祎澜郡主的细致不同,她好似浑不在意。
瞧见两人架势全然不同,下面又小声议论开了,男子席那边还好,不喜闲碎言语,女眷席这边却是如同嗡嗡嗡的小蜜蜂。
“笑死了,那凉家小姐真的会书法吗?哪有如她那般动作粗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