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妹啊,我母后不就是你母后吗?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母后抢谁的男人了?”滟来摇晃着手中的杯盏,深红色的果酿一圈圈荡漾,宛若母后离去那夜的血。
萧桐兰一字一句冷声说道:“别装糊涂,你晓得我说的是谁。姜皇后她不是和顾将军好了吗,人家可是有妻子的,不是抢了别人的男人是什么。”
滟来眸中春水瞬间化为利刃。她与桐兰虽不是同母,然而却是同父,连皇后如何待她,她其实心中依然当桐兰是自己的妹子。如今方知,连皇后养出来的闺女,怎么可能真心当她是皇姐。
她盯着桐兰说道:“兰妹,有些话可不能乱讲。”
前几日,她将林嬷嬷自别苑接了回来。林嬷嬷曾在姜皇后的宫中待过,虽不是姜皇后贴身伺候的宫女,但多少也听说过一些旧事。她告诉滟来,其实,姜皇后曾与顾将军拜过同一个师父修习武艺,两人以师兄妹相称,感情极好。连皇后当时还在闺中,姜皇后曾撮合她和顾将军,后来不知为何,顾将军娶了别人,而连窈居然入了宫。
她得了父皇恩宠,又拆散皇姐的姻缘多年,难道就不是抢别人的男人了?
滟来低声说道:“兰妹啊,有些事我劝你还是好生打听打听,听到的可不一定是实情。至于连二表兄,我可没有抢他,是他非要娶我,我又有什么法子。”
她故作无奈地摊手。
这却比任何回话都更刺激萧桐兰。
她指着滟来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你……”她猛然举起手中酒盏,狠狠摔在了地面上,杯盏碎裂,酒水四溅。
门外侍从们听到动静,吓得推门而入。
棋烟冲进来问滟来:“公主,你没事吧。”
滟来摇摇头,扫了一眼随后冲进来的苦茶,注意到他的手一直抚在剑的把柄上。
“淑宁公主手滑了下,酒盏摔碎了,你们打扫一下。哦,我府中还有事,先回了。”她笑得张扬,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她接过棋烟递过来的披风,穿戴整齐,袅袅婷婷而去。
出了珍馐楼,棋烟担忧地问:“殿下,出了什么事?”
滟来唇角的笑意冷了下来:“日后,只怕不得安宁了。”
然而,事情并未如滟来想的那样,连皇后并未召见她,只父皇召她入了一次宫,说待平了雷洛之乱,就会给她赐婚。她不知连无瑕是如何说服父皇的,只能感叹在岐山书院待过的人,果然嘴皮子厉害。
京中有好几日没有收到襄州的军报了,京师百姓再次人心惶惶。
这一日,叛军自临州绕路到了京郊,很快兵临城下,将京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满朝官员慌了手脚,皇帝派缙卫西卫长宫越率京师缙卫迎敌。
“叛军怎么会这么快到了京师?难道是前太子在襄州已经败了?”公主府的侍女们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青樱说道:“这股叛军显然是瞒天过海,绕路而来,襄州只怕如今还在胶着之中。听闻雷洛也没到,只是他麾下偏将张迎带兵而来。”
“那你说能守住城吗?”一个小丫头忧心忡忡地问道。
“自然能,你以为缙卫都是白吃饭的?”青樱说道,其实她心中也没底儿。
“哦,我还是怕。”小丫头瑟瑟发抖,“我还听别人说,缙卫宫卫长和崔卫长不和,你说他们能齐心协力迎敌吗?”
“这话可不能乱说,再不和,这会儿对着外敌,自然要同心协力。”青樱蹙了眉头,“都别乱说了,这天啊,冷得似是要下雪了,公主房中该添炭火了。”
侍女们忙散了开始忙活。
外面的天越发阴沉,才十月中,寒风已经刮了起来。
连无瑕来到公主府时,天空已飘起了雪粒。
不知为何,他虽在皇帝面前自请赐婚,这几日私下却并未来见滟来。是以,两人的亲事,滟来一直便觉不真实,在心中一直觉得这是个玩笑,当不得真。
然而此刻,当滟来看到连无瑕自院内缓步而来时,她方如梦方醒,也许,一切是真的。
阴沉了一整日的天,压在滟来心头的阴霾,似乎因为他的来到,瞬间驱散了。
寒风卷着丝丝雪粒在他身周漫卷着,他撑了一把颜色鲜亮的浅红色细骨伞,在暗沉的天色中,就如同一朵绽开在寒风中的花。伞下的他身着玄色圆领袍服,外罩雪色狐裘,玉冠束发,儒雅俊秀。
棋烟迎上前接过连无瑕手中的伞收了起来。
滟来凝立在廊下,朝着连无瑕微微一笑:“不知连小侯爷来府中有何事?”
连无瑕拂了拂宽袖上的雪粒,笑道:“公主殿下是打算让臣有事在廊下说吗?”
棋烟忙打起棉帘,请连无瑕进去。滟来扫了眼棋烟没说话,率先入了屋。
青樱斟了茶,便与棋烟一道退了出来。
连无瑕也不寒暄,径直说道:“叛军围城,我在此不能久待,一会儿便要去城门防守了。临去之前,有些话想对公主殿下说。”
“你去防守?”滟来有些意外,“怎么派你去城门防守?”
你不是文官吗?
“我与宫卫长一道。”
滟来明白了,连无瑕算是军前谋士。这是,连皇后给他的下马威吧。连皇后也是狠,倘若连无瑕不幸被流箭射中,连家唯一的嫡子就没了。
“那你可要小心了,刀箭可是不长眼睛的。”
连无瑕唇角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说道:“我已向陛下提起你我的亲事,陛下已经答应,你便安心等我回来吧。”
“不是,我似乎没答应你啊?”滟来问道。她还以为他不会提起此事,岂料他竟如此淡然地说了出来。
连无瑕扬了扬眉,轻笑着道:“不是殿下说喜欢我,还送了我九十九朵郁金香言明心志,又夜里睡到我榻上,还亲口说要让我娶你吗?你这是想反悔了?始乱终弃可是不好的!”
滟来被他的话噎住了。
他说的句句是实情,每一样事都是她干的。
如今庆幸的是,他不知绒绒便是她,不然又有的说了。
“这个……”当初你可是严词拒绝了的,滟来腹议道。
“只怕有些人会趁乱做坏事,公主殿下自个儿小心些,也请留意陛下的安危。”连无瑕沉吟片刻,又道,“还请公主殿下明白,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滟来猛然抬起头。她能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在暗示连皇后可能会乘机逼宫。怎么,他不是连家人吗,怎么会站在她这边?
连无瑕似乎看穿了滟来的疑问,说道:“我不想做乱臣贼子。”
外面的雪越发打了,起先还是雪粒,这会儿已是雪片了。连无瑕撑起伞,忽而转身问滟来:“你信我吗?”
滟来没说话,其实她心中是相信的。
他凝立在心中,漆眸定定望着她,似乎等不到她的回复就不会走。
滟来点点头:“我想我信你。”
连无瑕这才回了他一个微笑,一个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笑容,发自内心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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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雪停了。
滟来窝在炉火前的垫子上刚要歇息,隐约听到外面廊下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来人武艺极高,倘若她不是猫身,耳力甚好,只怕听不到。
连窈这是终于要对她下手了吗?
门栓被撬开,一个黑衣人脚步轻缓地摸了进来。
屋内黑沉沉的,但练武之人眼力甚好,他环顾一圈,便径直朝床榻走来。滟来趴在垫子上静静看着那人掀开帷幔,手中的剑刺了过去。
倘若她真躺在床榻上歇息,这一剑便要了她的命。
黑衣人一剑落空,似乎极为疑惑。他警觉地四处看了看,似是生怕有埋伏,过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离开。
滟来在垫子上伸了个懒腰,安然入睡。
翌日一早,滟来洗漱时,听棋烟说起,画意昨日里似乎受了风寒,病倒了。
滟来冷冷笑了笑。
刺客能轻车熟路摸到她的房中,显然是有人给了她信息,想必没找到她,刺客朝画意撒了气。
滟来换了一身利索的骑马装,对棋烟道:“我们到城门前去一趟。”
棋烟忙拦道:“殿下何以要去?”
青樱也急道:“太危险了。”
滟来笑了笑:“没事的。”她指了指虎斑和胡饼,“也带它们去。”
如今她怎么说也是这一片的猫王了,命虎斑传了个话,一大群猫便都出了城,散入到城外叛军的军营附近。
☆、终章
北门城楼。
夜里经过几轮攻城,城墙外到处断箭满地。此时,正是休战之时,受伤的缙卫包扎好伤口,正靠在城墙上歇息。
宫越和连无瑕自城楼向下望去,叛军的营盘黑压压在视野内绵延,看不到尽头。
宫越扶着城墙,说道:“襄州的消息都被叛军劫了,也不知那边战况如何?”
连无瑕负手问道:“宫卫长是在担忧前太子萧绎?”
宫越静静望了他一眼,没言语。连无瑕是连家人,连皇后一党,自然不会盼着萧绎安然归来。
“崔卫长是在东门吗?你可知他派了多少缙卫在防守?”连无瑕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