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越皱了眉头:“你的意思……”
连无瑕拍了拍宫越的肩头,缓缓说道:“宫卫长派人暗中到东门去打探一下,我总觉叛军兵力都集中在北门了。”
宫越心中咯噔一下,马上点了几名缙卫,命他们到东门去打探消息。连无瑕此话意有所指,让他心中有些不安。
这时有缙卫上来禀告道:“宫卫长,连小侯爷,端娴公主送来一封信笺。”
宫越接过信笺,飞速看完,眉头紧皱。
“写的什么?”连无瑕问道。他自城楼上向城内望去,只见公主府的马车已经缓缓驶离。
“她说查到崔宝荣与叛军有勾结。”宫越皱眉说道。
对于这个消息连无瑕倒不惊讶,但端娴公主说,想必是有了证据,他很奇怪她如何知悉的。
“他们之间有互通消息。”宫越说道。
滟来将猫猫们放到城外时,并没指望它们真的能带来什么消息,毕竟,并非每一只猫都像胡饼那样会模仿话语,也并非每一只猫都如虎斑那般伶俐。她只是让虎斑告诉它们,到了城外,留意穿军服的人,听他们说的话,若是看到什么纸张类的东西,最好能带回来。
她想着若是能带回作战计划就好了。
没想到,有一只花猫居然叼回来一张纸片,说是看到有人扔到火盆里烧,趁着未烧尽,它悄然过去叼了回来。
这张纸片是崔宝荣写给张迎的信笺,让他明晚全力攻打北门,牵制宫越的缙卫兵力。
夜里虎斑去了一趟皇宫,自甜糕那里带来了凤廷宫连皇后准备趁乱逼宫的消息。翌日晨,滟来以探病为由,去了一趟父皇宫中,将消息告知了父皇。
滟来原以为,以父皇对连皇后的宠爱,他不会相信她的话。岂料,她都没拿出崔宝荣的信笺做证据,父皇便信了。
当夜,叛军全力攻打北门,而守卫东门的崔宝荣却率领缙卫悄然入了皇宫,将太极殿团团包围,连皇后和连晟逼迫皇帝让位给晋王。岂料,原本该在北门守卫的宫越率兵出现,阻止了这场叛乱。
夜色深沉。
数盏宫灯挑了起来,将太极殿外映照得亮如白昼。
苦茶见连皇后事败,仗着武艺高强,自包围圈中冲杀而出。他在宫中多年,早已熟知宫内的路径,沿着甬路向前疾奔。
冷不防迎面一人阻住了他的去路。
他眯眼看去,竟是端娴公主。
滟来朝着他莞尔一笑:“夜色正好,不在你主子身边伺候,这是要去哪儿啊?”
苦茶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瞥了眼随后追来的缙卫,眸中厉色顿盛,二话不说,挥剑就向滟来刺去。
滟来拔刀在手,暗夜中刀光一闪。
“新月刀?”苦茶神色一僵。
滟来冷笑:“你也识得新月刀?”
这些日子,她已将自皇姐处得来的姜皇后的《冷月清光》刀法练熟,此刻使了出来。夜色之下,刀光闪烁,逼得连连败退。
“端娴殿下,奴才有话要说,还请饶奴才一条命。”
滟来一脚将苦茶踹倒在地,幽冷的刀光闪过,横在苦茶脖颈上,冷声道:“说!”
“奴才,姜皇后与顾将军勾结叛乱的证据,是连……连皇后捏造的,奴才留有证据。”
次日,这场宫闱叛乱很快传遍了京城。
据闻,连皇后生怕前太子萧绎平叛有功,皇帝会恢复他太子之位,勾结雷洛、崔宝荣、连晟想要逼宫,所幸,皇帝提前获悉了他们的阴谋,如今这些人已经被擒,现已押送到刑部待审。
宫越进宫擒贼,北门城楼由连府嫡子连无瑕率兵守护,成功击退叛军。
据说,连皇后身边的太监供出了多年前连皇后陷害姜皇后的证据。
几日后,萧绎在襄州诛杀雷洛,他生怕京城有变,快马行军赶到京城,与缙卫里应外合,解了京城之围。
姜皇后的冤情大白于天下,萧绎又因这次平乱有功,皇帝恢复了他的太子之位。
连皇后被打入冷宫,几日后饮鸩酒自尽。连家和崔家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
只有一人例外,那便是连无瑕。
他既没有受诛连,也没有接受皇帝的封赏,只身一人悄然离开了京城。
有人说他因守城有功,免了罪责,但因是连家人,不能在朝为官,回乡去了,也有人说他回岐山书院教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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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月后。
又是一年暮春,公主府后园花事正盛,虎斑和胡饼每日都在后园里撒欢,只有甜糕黏人,喜欢歇在滟来屋中。
滟来抱着它坐在窗边,在它头上扎了个琉璃珠。惠宁公主萧柔坐在美人榻上,正在亲手缝制一件小儿的衣裳。
她已有喜,不适应北疆寒冷的天气,便在年后回了京城。
“你与其闲着逗猫,不如帮我绣个花?将来我也好对孩子说,是她姨娘绣的。”萧柔说道。
滟来叹息道:“你让我画个花样可以,绣花我可不行。这些活儿你为何非要亲手做?捧着肚子歇会儿不好吗?”
萧柔白了她一眼:“做娘的心思你是不懂的,等你有了孩儿就晓得了。怎么连无瑕还不回来,他回乡也快六个月了吧?”
滟来点了点头。
后来,她方知悉,真正的连无瑕早在十年前已经死了,如今的他只是连晟找来的替身。
早在他向父皇提起他们的亲事时,便已经向父皇坦白了此事。当时兵荒马乱,待到一切事了,他提出回乡祭扫父母的陵墓。十年来,他一直以连无瑕的身份活着,连父母的陵墓都不曾去祭扫过。皇帝准了他的请求,并让他回来后,恢复真正的身份。他走得匆忙,她没来得及去送他。
“你说,他会不会不回来了?”滟来忽然问道。
萧柔摇摇头:“不会吧,毕竟路途遥远,他或许还要到岐山书院走一走。”
“倘若他当真留在岐山书院教书呢?”滟来忧心忡忡地说道。
“应当不会的。”萧柔说道,忽然想起什么般问道,“你说,连晟会让一个与他毫无干系的人来做连家的嫡子吗?倘若,他与连晟是远亲?抑或是……”
滟来眉头轻蹙:“皇姐的意思是……”
“倘若他真是连晟外室所生,这倒真让人担忧。”萧柔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说道。
滟来轻笑:“这个我倒不在意,我担忧的是,他自己想不开。”
无论他是谁,在她心中,他就是他。她只怕他想不开,因此不再回京。
萧柔瞥了她一眼,说道:“那就罢了,他若不回,我便求父皇为你再赐一门亲,宫越如何?我瞧着宫夫人也愿意了,这次我回京后,她到府中探望过我两次,有意无意提起过你。”
滟来起身道:“皇姐,这事可莫要乱说了,宫卫长也算我半个师傅。”
萧柔晓得拗她不过,叹了口气,转而去问棋烟:“你说说,她和连无瑕见过几次面啊,怎么就这样了?”
棋烟心说:他们可不是只见了几次面,每夜都同榻而眠呢。
只是这件事屋里除了棋烟,便只有滟来怀里的甜糕晓得了。只可惜,猫又不会说话,要不然一人一猫一定凑在一起说说,那日,公主殿下穿着男子衣衫回来的事。
滟来悠悠叹息一声,青樱掀帘进来,禀道:“殿下,有人下了请帖,邀你出去一聚。”
棋烟有些奇怪:“谁啊?”
青樱道:“说是姓方名宁远。”
棋烟道:“没听说过这个人啊,殿下你认得吗?”
滟来摇摇头:“从来没听说过。”
方宁远,完全陌生的名字,京城从未听说过此人,为何要邀她?
“邀我去哪里?”滟来忽然放开甜糕,问道。
青樱瞧了一眼请帖,还未说话,滟来已起身将她手中的请帖夺了过来。
熟悉的字体入眼,滟来跳了起来,说道:“我出城一趟,你们莫要跟着。”
西江池畔。
暖阳映照,湖水青绿如一块冷玉。湖面上团团荷叶出水,朵朵欲绽未绽的荷花掩映在荷叶间。
滟来纵身自大黑马身上跃下,拍了拍它的背,放它到林间去吃草。
再回身时,一条乌篷船自荷叶间划出,一个白袍的人影坐在船头,正朝她望着。
水光潋滟,日光映在他眉眼上,他唇角笑容明艳。
滟来抬高下巴,哼了声问道:“你是谁?”
他笑着朝着她伸出手,宽大的白袖随风摇曳:“在下方宁远,请公主殿下上船一聚。”
滟来不言语,也不去拉他的手,而是纵身轻跃,跳上了船。她握桨在水中一击,湖水飞溅而起,湿了他的衣角。
他却似根本未曾注意,只盯着她看。
滟来却并不看他,摇着桨滑向湖水深处。
“你回来做什么?在岐山书院教书不是挺好吗?”滟来问。
他不答话。
“你是不是忘了我?”滟来再问。
他依然望着她不说话。
滟来瞪圆了眼睛,问他:“你在想什么呢?”
他俯身,贴着她的耳朵说道:“我在想,想那日你没穿衣衫在我榻上那日……”
滟来:“……”
她没想到他这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