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若无顾颐出现,他大可抢了孩子,按照长公主的吩咐偷偷送进宫里,顾颐的出现打破了他的计划,他若还是硬抢,若被顾颐告知柳蕴,安王府定会吃不了兜着走,少将军权衡再三,心下有了主意,故作冷脸,“我自晓得,我也是准备带孩子回京,送到大人眼前。”
“这倒不必了。”顾颐松了长鞭,套出腰间令牌扬了扬,“我乃暗卫营顾颐,奉大人之命来接小公子,小公子交予我就好,请少将军领兵回去吧!”
暗卫营顾颐的名号在朝中还是极为响亮的,少将军适才还有心争一争,这会儿踌躇起来,环顾左右,顾颐一笑,“别看了,我的人都正往这里赶。”
少将军面有薄怒,却也深知自己及这百十来个士兵抵不过暗卫营的齐力攻击,犹豫再三,终是怒气冲冲地领兵离开了。
马蹄声远去,山道静寂下来,顾颐回头对上三人的探究视线,决明扯了扯他的衣袖,“你认识我爹爹娘亲?”
顾颐大笑着抱起他,“认识!”撇开视线,落在男人面上,左看右看还是惊喜地喊了一声,“大哥,我是顾颐,你不识得我了?”
男人挠了挠头。
“他失忆了。”老头替他解释,“巧了,老夫瞧你模样,与他确然有几分相似。”手肘捅了捅男人,“你上次说自己姓什么来着?”
“顾。”
老头拍板断定,“亲兄弟,没错了!”
“此事稍后再提,我们且离开这里。”男人看了一眼顾颐,顾颐点头,抱着决明不松,没过一会儿,与暗卫营其他人汇合,顾颐下了决定,“少将军既走了,也就是不管此事了,我们回城,买车买马,带小公子回家!”
“是!”
一行人很快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京中。
冬葵已由宫中回了府邸,房里重新装饰一番,添了许多婴儿物品,她如今的记忆还是错乱的,偶尔不抱孩子了,就朝柳蕴哭道:“你快去寻孩子,快去!”将柳蕴推出房门,不让他进来,“你就是编再多的蚱蜢给我也不行!”
大冬天的,寒风呼呼刮着,柳蕴只得在门口徘徊,召来宋平水等人一提,“要做一场春天的戏。”
宋平水等人已经习惯了,“需要准备什么?”
柳蕴细细想了想,“暖风,春花,柳树。”
大冬天,一样都没有!
宋平水想办法去了,崔时桥过来询问柳蕴当年情景,柳蕴望了一眼屋内摇曳的烛火,良久才开了口,“无须写本子,这场简单。”
当年冬葵被废帝的一番话惊得昏迷过去,醒来哭个不停,哭着要孩子,非要柳蕴去找,柳蕴应下,先是带她回了府邸,嘱咐府邸婢女尽心伺候她,而后派人去寻孩子。
柳蕴当时还只是吏部侍郎,先帝已崩,废帝无所顾忌,一心削他的职要他的命,朝中有人顺承废帝心意,时不时落井下石,他一边应付朝中诸事,一边派人寻找孩子,可惜过了一年多,半点消息都没寻到。
没有孩子消息,他连家门都不敢进,一旦进门,冬葵甫一见他,总一遍又一遍地问,“孩子呢?”
柳蕴只好答:“正在找,快了!”
整整一年多,他与冬葵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过了一阵子,朝堂暗潮涌起,因着废帝逼宫坐上的皇位,即便有先帝遗命,也是身带污点,朝中有一半臣子内心不服,正好幼帝回朝了,这就给了这群臣子一个天大的机会,孰不知他们的行为正好碰了废帝的逆鳞。
幼帝回来是对废帝最大的威胁,废帝容不下他的存在,柳蕴为保护幼帝煞费苦心,偏偏这群臣子识不清形势,暗中纠集在一起商议废帝另立幼帝,此事被废帝知了,当即以謀乱的名义将他们打入了大牢。
眼瞧着就要被处死了,臣子家眷求到幼帝跟前,幼帝还是一个孩子,哪里有什么救人的主意?火急火燎地去了柳府寻求柳蕴帮助。
那时已是三月的天了,日光和煦,春风拂柳,柳蕴在廊下站着,幼帝紧张兮兮地问他,“他们倘若死了,下一个是不是我?”
“不会,臣带殿下回来,不是让殿下来送死的。”嫩绿的杨柳枝拂进廊中,柳蕴掐断一根,柳枝在他手里翻飞,不过一会儿就编出一个蚱蜢,俯身递予幼帝,“殿下可有为帝之心?”
“非要如此才能保命?”幼帝新奇地接过。
柳蕴点头,“是,不如此,你我皆会没命。”
“我信你,当年我母妃落难,带我逃出宫,一路上都在嘱咐,若她没了,去找一个叫柳蕴的人,那是可以托付性命的人。”
柳蕴摸了摸他的脑袋,“回吧。”
“你怎么救他们?”
“还不能告诉殿下。”柳蕴道。
幼帝捏着蚱蜢做出保证,“我知道你很难,你和柳冬葵的孩子没了,我也很伤心,以后我若真为帝了,你们再有了孩子,我会给他最好的一切!”
“好。”柳蕴目送幼帝离开,伸手又折下一根柳枝,编出一只嫩绿的蚂蚱去见了冬葵。
以前在归化县,冬葵不开心时,他倒经常编蚱蜢哄她玩,那时冬葵好哄,一只蚱蜢高兴半天。
柳蕴来至窗前,冬葵坐在窗前描字,听闻动静一抬头,蚱蜢映入眼帘,她皱了下眉,起身挥开,“找到孩子了?”
“还未。”柳蕴声音发涩,冬葵捏着笔又坐下,那只蚱蜢被她拂落到地,“那夫君去找呀。”
柳蕴笑了一声,“我日日派人去找,快了。你总在家待着,可会觉着闷?不若我带你出去转转?”
冬葵摇头。
两人之间静默许多,柳蕴还是张了嘴,“是我不对,我不该在你快临盆时出京,你怨我也是应该的,你想打我骂我都可以,就是别像这样。”
一眼都不多瞧他。
第55章
这场戏不需要旁人,只需柳蕴一人出现即可, 倒是窗前盛开的春花, 轻轻拂来的暖风,摇摆的杨柳不好做。
暖风还得暗卫用掌挥, 现今俱是寒风, 如何能让风暖起来才是关键, 众人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一计, 礼部杂技院有人擅长气功喷火, 待火苗喷出来, 暗卫用掌风一拂,多多少少会带着热气, 至于春花与杨柳俱交给画院, 画师们画出春花与柳树, 做成假的摆在窗前就行了。
“挺好, 就这么办!”宋平水拍板。
及至杂技院喷火的来了,与暗卫在一起训练,火苗一喷, 暗卫挥掌,这下又是风, 又是火的,团在一起喷向了一旁的画架,只听轰隆一声,呼一下画纸燎起了大火。
沉默中。
暗卫出了声:“不好意思, 我才来的,掌控内力不熟练。”
众人:“……”
随从速速去灭火。
耗费大半日的时间,一群人终于做好了准备,冬葵也坐在了窗前,说是提笔描字,笔搁纸上顿了许久也没动,只是在发呆罢了。
窗外原本光秃秃的垂柳上贴着成条的染了绿色的柳枝,一旁堆砌的假花盛开,远远一望,这场景做得逼真极了。
杂技院喷火的躲在暗处,呼隆一声,火苗蹿起,那暗卫挥掌时兴许还有点紧张,只听一股热风呼呼涌向窗前,春花颤抖,杨柳摇摆,发出了画纸碰撞的哗啦声音。
“什么声音?”冬葵耳尖。
众人:“……”
春花杨柳,假的,纸糊的,一碰铁定哗啦作响啊。
宋平水恨铁不成钢地示意暗卫:掌风轻点!再轻点!
暗卫顶住压力,再挥掌送来的就是徐徐暖风了,柳蕴在风中及时出现,将手中蚱蜢递到窗前,顿时吸引了冬葵的目光,冬葵不再寻找杂音来源,盯着蚱蜢皱了皱眉,坐下重新捏起了笔。
柳蕴唇角一垂,没成想过了会儿,冬葵蹙起的眉心一松,拽过那蚱蜢握在手心,“你觉着一个就够了?”
这与当年不符,当年柳蕴多么希望冬葵能多瞧他一眼,冬葵却是置之不理,最后索性关了窗不理他了,他伫立良久伶仃地离开了,今日冬葵篡改这记忆,可算是搭理他了,他笑道,“不够,我这就给你编很多只。”要去折柳叶。
冬葵道:“窗边不是有么?”
窗边假柳枝安静地垂着,一副任君采摘的模样。
能摘才怪了。
纸糊的蚱蜢势必露馅。
柳蕴佯装没听清,缓慢地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嗯?”背后打手势令暗卫去折真柳叶,暗卫倏地一下去了。
冬葵解释:“就用窗边的。”
“好。”柳蕴佯装抬袖去折杨柳,在冬葵看不见的地方接了暗卫递来的一把真柳枝,暗卫撤身时袖子被纸杨柳扯住,一时着急拽了拽,紧接着脆弱的假柳枝被拽得呼呼啦啦落了一地,只留下光秃秃的树干,暗卫惊慌地退步,后背一靠繁花,繁花呼啦着凋零,凄楚可怜。
众人:“……”
场景崩了!
做了这么多场戏,这还是头次把场景给搞没了!
眼前冬葵拨开柳蕴就要往外瞧,众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暗卫急中生智,挥出一阵一阵狂风,吹得人直睁不开眼,柳蕴趁机将冬葵按回窗内,这个动作不知怎么惹了冬葵,冬葵将手中蚱蜢一扔,啪一声关了窗户,再也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