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扮演郡主身边丫鬟的敲响了冬葵家的门,柳蕴与宋平水上街去了,冬葵孤身来开门,丫鬟笑着交予冬葵一封信,“这是我家姑娘给夫人的。”而后不容冬葵说话就转身离开了。
当年,冬葵疑惑极了,怀疑这个陌生女子送错了人,追了几步没追上,回了家也没拆信,及至柳蕴回家,她将事情一说,柳蕴道:“许是送错了,放着吧,说不定那人会回来寻。”
这段戏简单,很快过了。
第二日。
扮演丫鬟的再次出场,这次含着怒气敲开的门,冬葵一见她,忙将信给她,“姑娘昨日送错信了吧,喏,信完好无损,还给姑娘。”
丫鬟:“……”
原来她家郡主在酒楼等了一上午是因为她没把话说清楚!
丫鬟忙将信收了,明明白白地道:“没有送错人,送的便是夫人,我家姑娘想邀姑娘到祥和酒楼一聚。”
冬葵惊讶,她来京中后从不曾认识什么姑娘,就好奇地问,“敢问你家姑娘是谁?”
丫鬟:“我家姑娘身份贵重,不便说出。”
“既然身份贵重,那与我应没什么可说的,我还是不去的好。”冬葵听柳蕴说过,天子脚下,身份贵重的人物多,能不沾惹就不惹,便送客关门。
故而,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前两次郡主没有见到冬葵,两人真正见面是在第三日。
第三日。
正值百官休沐,天一亮,百官拖家带口来到长街,开了自家铺子的门,套出衣服换上,女眷们换装换得十分开心,不过一会儿长街就热闹起来了。
因着时间还早,冬葵还没出现,众人无事可做,三五成群地聚在街边唠嗑,柳蕴与宋平水已出来支起摊子,官员们眼尖,纷纷涌过来求字。
柳蕴随手写了一副,宋平水迅速抢过来,吹了吹未干的墨汁儿,一手举着,另一手指着自己,“求我一声,分你一笔。”
柳蕴唇角噙着点笑。
百官见状胆子大了许多。
有人笑骂:“求你祖宗成么!”
宋平水正色:“行的,请下地府。”
众人哈哈大笑。
街上喧嚣许久,依着当年的时间点,一顶轿子停在冬葵的宅子前,郡主的丫鬟又敲开了宅门,“我家郡主请夫人到祥和酒楼一聚。”
这次有名有姓,还走出了两个随从,看样子是冬葵不去,便挟持了冬葵去,冬葵略微一想,转身关了大门,乖巧地坐上轿子去了祥和酒楼。
祥和酒楼乃是当年京中第一酒楼,素日生意极好,不是饭点时请说书唱曲儿的来,热热闹闹地往台上一坐,旁边有伴乐的,当时冬葵进来时,大堂里坐满了茶客,说书先生说得正起劲儿,叫好声连连。
这会儿的酒楼乃是定王爷仿照祥和酒楼而建,他嫌开铺子俗气,一下子就出手阔绰地建了三层酒楼,从大堂到后厨应有尽有,跑堂伙计掌柜的皆有家中仆人所扮。
至于说书的唱曲儿的伴乐的,薛松表示,“我们礼部包了。”素日主持朝中大典的嘴皮子甚利索,说个书不成问题,至于乐师歌者,礼部多的是,这些人一出场,大堂就热闹得很。
扮演听众的官员女眷穿着寻常衣服,吃着零嘴,听着那说书的开了场,听了一会儿,偷偷凑在一起低语,“你觉着像在宫中开大典么?”
“甚像。”
“装个样子就成了,夫人又不会真听!”
这就出现了失误,实则怪不得众人,当年柳蕴抱冬葵回家,冬葵在他怀里将事情细细一说,可没提自己图新鲜在大堂听了许久的书。
因着郡主好面子,从来都是她等别人,等了冬葵一次已是够了,绝不会再等第二次,于是派人在酒楼看着,准备等冬葵到了,她再慢慢梳妆,好让冬葵也等她一次。冬葵倒没想这么多,既然郡主没到,那她就在大堂里听书。
于是,众人皆以为大堂这段不重要,一掠而过就可,万万没料到冬葵一进来不走了,扮演丫鬟的愣了一下,“姑娘,我们往楼上走。”
“郡主已到了?”
丫鬟:“到、到了吧?”
冬葵眉尖一簇,“你上去看一下,我在此等候。”
丫鬟手足无措地上楼去了,宋平水等人明白过来,这是柳蕴给的信息不全,搁心里哎呦一声。
冬葵已寻个座位坐下,做戏的众人紧张不已,台上说书的开始卡壳了,冬葵顺势举手,“你说得似乎不对!”
她实则是对以后发生的事情有模模糊糊的记忆,模糊到有时只是细小的一点,比如此刻,她义正言辞地指出不对,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不对在哪儿,旁人就更无从知晓了。
众人慌乱不已。
冬葵一双杏眼蕴着奕奕神采,“怎不说了?”
扮演说书的素日就是个严肃正经的人,每日忙着公务不怎么消遣,哪里听过说书,适才那段已是他能发挥的极致了,无奈之下开始背诵以往主持大典的说辞。
众人:“……”
宋平水:“薛松那个傻子在哪儿!罚他一年俸禄。”
众人好似置身在恢宏阔大的宫殿里,冬葵听了一会儿,正欲举手,那说书的估摸着怕做戏失败惹了柳蕴不悦,过度紧张之下,大典说辞也背不成了,开始背看过的书籍。
可冬葵要举的手突然停了,面上更是满意地听了起来,众人虽疑惑却也知这段没问题了!他们定然不知,说,柳蕴给冬葵背过,她听着熟悉,既然感觉熟悉,那就对了!
众人被蒙在鼓里,傻傻地松了口气,宋平水赶紧示意扮演丫鬟的下来,丫鬟几乎是跳下楼梯,“姑娘,郡主到了,快随我上楼吧。”
冬葵遂上了三楼,推开门,只见一个身着华贵耀眼至极的女子坐着,轻轻地掠了她一眼,“进来坐吧。”赏赐似的语气,冬葵一介百姓,谨记柳蕴教导,不与权贵争执,寻了个座坐下。
扮演郡主的长公主倨傲地抬了抬下巴,“你就是柳蕴的妻子?”内心欢喜,她很早就想这么对冬葵做了,可朝中众人看冬葵比看自己都看得重,她也不便将轻视表现出来,如今做戏,她表现得淋漓极致,“也就一张脸能看,其余也没什么过人之处。”
冬葵自己倒了杯,抿了半口,垂眸一笑,“郡主聪慧,我也当真只有这张脸讨我家夫君喜欢了。”
“有自知之明便好。”长公主轻嗤一声,当年郡主说话直,也不遮遮掩掩的,长公主依着本子的话道:“既然你也晓得自己配不上柳蕴,索性离开他吧。”
才坐下一会儿就道明来意,冬葵当时抿唇笑着,心里火气蹿得飞快,她扔了酒杯,起身走至窗前,甫一开窗,凉风四起,就是这个时间点,下起了细雨。
酒楼外,暗卫们端着盆腾至半空,用盆一泼,内力一震,雨丝飘飘洒洒,随风散至四方,很快空中全是这般的细雨,落在冬葵眼前,冬葵并无异常,看来暗卫们的任务完成了。
看戏的众人鼓掌:“了不起!”
顾颐哼唧一声。
窗户打开,雨丝风丝飘进来,沾湿了冬葵的眉眼,她回身问道:“要我离开柳蕴,郡主是用什么身份说的这话?”
“什么身份?你也说了,我是安王府的郡主,还不够么?”长公主也起了身,步步逼近窗户,她这是在用权势压人,冬葵神色如常,“便是郡主也不该掺和旁人的家事,夫君若不喜我,我自当离开,单凭郡主一说,我就要离开,岂不是伤了夫君的心?”
两人并肩立在窗前,冬葵的声音满是凉意,“郡主是不敢当着我的面承认倾慕我夫君吧?这有什么?郡主这样的我遇着的多了,自然,她们都不如郡主金贵罢了。”
长公主佯装被她戳破心思恼羞成怒,正欲训斥,冬葵侧头望来,眼里全是冰冷的笑意,“我也并不打算和郡主对着干,不如郡主应我一个要求,我便考虑一下应了郡主的要求。”
这与本子上写的不一样!
长公主诧异,嘴上问着,“是何要求?”
冬葵一指楼下,“郡主若能从这里跳下去,我就考虑一下离开柳蕴。”
长公主:“!”
躲在门口偷听的众人:“!!”
当年,分明是郡主被她拆穿了心思,恼怒之下命两个丫鬟将冬葵挟持到窗台,冬葵挣扎之际,大半个身子被推出了窗外,正是因此,才被身处对面书坊的柳蕴瞧见了。
柳蕴与宋平水因着天下雨了收摊子准备回家,路过书坊,宋平水说要买几本书,两人遂进去寻书,隔着窗户,柳蕴翻书时目光不经意一瞥,堪堪瞧见了摇摇欲坠的冬葵,那是祥和酒楼的三楼,掉下来会出人命的!
宋平水只记得当时柳蕴被吓得脸色煞白,踉踉跄跄地奔出书坊,期间撞到书架几行,他紧跟而上,只觉前方那道身形步履不稳,亦是摇摇欲倒。
两人直奔三楼,柳蕴踢开一扇又一扇的门,口中一声接一声地喊,“柳冬葵!”及至他再踢开两扇门,见冬葵满脸泪水地趴在窗台上,眸中已泛着赤红,疾步过来捞起冬葵往怀里塞,唇瓣还颤抖着。
依据她的说法,当时那俩丫鬟将她挂在窗外,郡主俯身过来一笑,“即便你从这里掉下去,这京中也不过是少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你选吧,是要命还是要柳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