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以依照当年的情景,接下来便是:地窖里烛火通明,刀具长鞭挂满墙壁,宋平水像只离了水的鱼,呼吸急促地在案板上挣扎,掌柜的举着菜刀神色兴奋,正准备往他身上砍。
“住手!”柳蕴暴喝一声,一边将冬葵护在身后,一边从墙壁上抽出长刀甩了过去,长刀撞掉了掌柜的的菜刀,掌柜的凶神恶煞地瞪过来。
柳蕴又抽出墙壁上的长鞭甩向他,被他灵巧躲过,他不像当年的几个土匪,什么都不会,他砍人的经验丰富,躲避长鞭的同时弯腰将俩刀捡起,直冲柳蕴而来。
柳蕴推开冬葵,“出去躲好!”长鞭近距离不起作用,且一旦他躲了,掌柜的可能会伤害冬葵,索性直接迎上去缠住掌柜的,心思翻转间,刀光一闪,衣袖已被划破。
此番境况,容不得冬葵害怕失神,得了逃跑机会的她非但不往门口去,还往里奔到案板边,一手扯掉了堵在宋平水口中的破布。
宋平水得以喘了口气,“给我解了绳索,就快些出去!”
地窖里满是腥臭的味道,熏得冬葵摇摇欲坠,偏偏面容十分镇定,才给宋平水解开捆住双手的绳子,余光瞥见掌柜的已把柳蕴逼到门前,菜刀噗嗤一声砍进了柳蕴的胳膊,眼角顿时溅出泪水。
狭窄的地窖里,男人的闷哼声清晰可闻,冬葵身形急动,步子才提了几下,柳蕴抬眸往她这边看过来,眼里隐隐有笑意,启唇无声地提醒着:用绳子套他。
宋平水还在急急地为自己解绳索,冬葵再不迟疑,捞起案板上的长绳甩过去,几乎一瞬间,柳蕴抬袖拽住绳头扯过一段,趁掌柜的还沉浸在新鲜的血液味道里不可自拔,手臂一绕,牢牢地用绳圈住了他的脖子。
夫妻二人,一人扯绳子一端,掌柜的终于醒悟过来,菜刀一松,想要用手扯开绳索,脚下朝柳蕴踢去,柳蕴后撤一步,拉紧绳子,那边冬葵抬起眼,眸中发狠,手下用力,将绳子扯得又直又紧,哽咽一声,“夫君,我力气不够。”
这么说着,只听掌柜的闷哼数声,脸皮涨红,脑袋更是被迫后仰,生生被她拽得后退几步,柳蕴疾步跟上,杀气腾腾地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侧头安抚冬葵,“无碍,我这就弄死他。”手上再一使劲儿,咔嚓一声,掌柜的没了气。
将掌柜的身体甩向一边,柳蕴径直朝冬葵去,冬葵见坏人终于倒了,不由放松下来,身子一软倒在了柳蕴怀中,柳蕴顾不得流血的手臂抱起她,边往门口去,边提醒宋平水,“跟上。”
宋平水:“……”
当他回忆此事时,崔时桥没记录完就忍不住道:“这么说来,当年你还不如小夫人有用。”
“那时我就是个单纯的受害人,他们夫妻俩英勇救人。”宋平水惭愧地摸摸鼻子,赶紧转移话题,“此事大人受了伤,想必夫人不忍再看,她定要篡改记忆。”就是不知篡改成什么样子。
此时此刻,几人已将戏演到掌柜的将柳蕴逼到门前,正欲砍柳蕴胳膊,冬葵站在案板前扬声一喊,“且慢!”
众人屏气凝神地等着她篡改记忆,只见冬葵神色真挚地看着掌柜的背影,“你要一心向佛,不可再杀生了!”
面对冬葵的劝说,刘方正一懵,不需要打架砍人了?他还特意学了杀人犯呢!无助的眼神往后瞥去,躲在暗处的几人无声启唇:傻了?快演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
刘方正忙将菜刀一收,转过身来,学着僧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所言极是,我这就悔过。”
冬葵满意,指着柳蕴道,“放了他,你向善的决心更重。”一边朝柳蕴使眼色:拿墙壁上的绳子套住他。
柳蕴挑了挑眉,如了她的意,拿起绳子圈住了刘方正的脖子,将另一头扔给了冬葵,冬葵接住,本该向后一拉,却依旧用眼色示意柳蕴:向后拉。
因着柳蕴其实在用手撑开圈住刘方正脖子的套,刘方正才只是佯装神色痛苦,不至于真疼,他若真向后拉,可真就是在勒刘方正了。
刘方正:“……”
做个戏而已,不至于搭条命进去吧?
柳蕴依着冬葵,只能往后拉去,好在手上没有使劲儿,绳子松松垮垮的,刘方正也不疼,眼睁睁看冬葵走过来,踮起脚尖,试图用手掐住他的脖子,但刘方正身高,她娇小,踮了几次也没够到,刘方正连忙弯腰,将脖子送到冬葵手里,冬葵用力一捏,他赶紧按本子里写的直接装死了。
冬葵见他倒了,身子一软,倒在了疾步过来的柳蕴怀中,柳蕴抱起她,喊上宋平水,三人出地窖了。
地窖里安静一会儿,刘方正翻身起来,躲在暗处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出来,崔时桥翻出本子,正色道:“小夫人篡改了两点,一是大人受伤,二是大人掐死那掌柜的。”
顾颐提步往前走,“很好理解,小夫人既不愿大人受伤,也不愿他杀人,索性她便替大人杀了。”
崔时桥一怔:“也许,我可以参考这点,试着找到应付小夫人篡改记忆的法子。”
“哪点?”刘方正听得稀里糊涂。
“往后的戏里,若有对大人不利的,也许就是小夫人篡改的地方。”崔时桥还想解释,被顾颐挥手打断,“闲下来再讲这个,快收拾东西,赶回去瞧瞧长街巷子可有备好!”
“哦哦!”
当年柳蕴抱冬葵出了地窖,冬葵身子发抖,口中呢喃,“夫君,我杀了人。”
柳蕴轻声安抚,“不,是我杀的。”
“夫君杀的,与我杀的,又有什么区别?”冬葵神志清醒许多,一闻到血腥味,就从他怀里钻出来,面色心疼几分,赶紧给他包扎了伤口,面上忧心仲仲。
“无碍,不过是皮肉伤,好得快。”柳蕴见她皱着眉一副要哭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怕什么?我们去报官,那掌柜的定杀过其他人,我们算是为民除害,也算正当防卫,官府不会追究我们的。”
冬葵这才放心,三人连夜进京,及至京中报了官,官府来人从地窖里翻出几具污秽不堪的尸体,确定了掌柜的罪行,果真没追究柳蕴冬葵的行为,只收了掌柜的尸体,铲平了黑店。
现在,杀人的真成了冬葵,柳蕴依旧这般安抚,三人进京住进客栈,宋平水去报官,将黑店的消息告知冬葵,冬葵安心,同柳蕴一起去看宅子。
当年他们在京中长住,先是租了一处宅子,等柳蕴养好了手臂的伤,就在热闹的长街上支起了卖字的摊子。故而现在需要一条热闹一点的巷子,供冬葵租住,众人决定把旧巷子改造一下接着用。除此之外,还需要一条长街,且这长街还要热热闹闹的,不然柳蕴去哪儿卖字?
京中是有数十条这样的街,繁华得很,但人来人往的,不方便做戏,众人只好让工部来把旧街改造成新的长街。
百官就喜欢凑热闹,纷纷来找宋平水,“长街改造好了,缺铺子吧?我等想在长街开个铺子!”
不过一日,他们开的铺子就从街头连到街尾,做什么生意的都有,家眷素日在家中唠嗑听戏惯了,一时觉着索然无趣,铺子一开,纷纷奔到这条街来,在自家铺子里新奇地逛来逛去,原本冷清的新长街就此热闹起来。
这会儿,柳蕴刻意领冬葵住进了先前的宅子,夜间入睡时冬葵忽地直白地问,“夫君,京中貌美女子甚多,家中想必也十分富裕,她们若中意你,你当如何?”
“拒绝。”柳蕴答得干脆。
冬葵满意地睡去了,柳蕴陪了一会儿,起身去隔壁,在圈椅上坐了会儿,才问宋平水,“当年你同我临街卖字,中途发生了些许事,你可还记得?”
宋平水一笑,“记得呢,人家这么金贵的身份都愿意为了你做妾了,你……”剩余的话都被柳蕴不悦的眼神堵了回去,只得转移话题,“要做这戏?”
“夫人想看。”
宋平水:“那就做!”
当年,三人住了下来,宋平水逛了一遍京城,心满意足,原本要回家读书,柳蕴提议,“不如赚些银钱再回去吧。”
宋平水遂和他在街上支起摊子卖字,因柳蕴面容生得俊美,字也写得极好,很快在京中出了名,一时间买字的人络绎不绝,文人才子来看字,京中闺秀来看人,摊子前总是热热闹闹的。
看得多了,有姑娘就生出了别的心思,来得更勤了。见柳蕴总是孤身一人,误以为他还未婚配,偷偷差丫鬟送情书的也有几个,有一次正巧被躲在暗处的冬葵瞧见,那丫鬟明明将信塞到白纸里了,偏偏柳蕴没有发觉,那丫鬟兴高采烈地走了。
冬葵觉着奇怪,还以为是什么别的东西,等到柳蕴回家,偷偷翻出来拆开瞧了瞧,因着她认识的字有限,通篇没几个认识的,不由气恼,粗粗记了一行字,重新放好,及至睡觉前,故意比划给柳蕴看,委屈巴巴地说,“是什么字?我不识得。”
柳蕴一一教她,她一怔,柳蕴把几个字连起来一读,脸色一沉,“哪来的?可是旁人说给你的?”
冬葵搬进宅子后,也惹来了许多男人的目光,柳蕴素日将她藏得严实,这会儿一听这等情意绵绵的话,误以为是旁的男人来惹冬葵,自然逮住冬葵问得仔细。